江雲悠做了一宿的夢。
夢裡一會是蠱蟲,一會是偷聽被追殺,但原本全是陌生人的酒肉池林裡,出現的卻是甯邵沐浴後線條分明的肌理,混亂一晃而過,最後身份被撞破,要被處死全家。
斬——
她猛地坐起身,将晴樂吓一大跳。
此刻天還沒亮,山中蚊蟲多,她正準備再點些熏香,就見江雲悠跟詐屍似地坐起來。
“小、公子,你怎麼了?”
晴樂快步過來,她受了驚吓,差點又喊出小姐來。
江雲悠呼了口氣,還記得甯邵說斬的時候的眼神,同當日在朝堂中居高臨下的眼神一模一樣。
“做了點噩夢。”
她回想了一會,覺得最近還是壓力有些大了,不過在一衆提心吊膽的夢裡把甯邵穿着的衣服變成脫了也是有點……
江雲悠喝了口熱水。
她看了眼天色,正打算繼續睡,就聽見咚的一聲。
是靈鐘被撞響的聲音。
比起宮中的報時撞鐘,寺廟裡的鐘聲聽來有種振聾發聩的力量。
她改了主意,“起來吧。”
這應是浴佛節那打坐儀式的啟鐘聲,從暗至明,以淨心修身,倒是可以去試一下,放松下緊繃的心情。
此行入城她們用的官家身份,為了行事方便,大多時候都外住,昨日出了事,這才回了内城官舍。
路過石睿識房間的時候,江雲悠看裡面點着燈,停下來敲了敲窗。
屋裡的人暴躁怒吼,“誰啊,大半夜的,是不是不想活——”
“去佛會嗎?”
江雲悠平靜地問。
呆住的石睿識蓦地回神,他匆忙地取了撿衣服披上,搖頭就想關窗,“不去。”
江雲悠擡手攔住了,“為何?”
按往日若石睿識不想她就自個去了,但能睡到日上三更的人,此刻居然醒着,想來也是受了不小驚喜。
果然,撞見這種家國大事,誰都不能如嘴上說的那般平靜。
石睿識目光落在江雲悠略顯淺淡的唇,如玉的脖頸,又想起昨日夜裡那揚起的弧度,心虛地垂下眼。
“去!”
他居然在夢裡親了自己的好兄弟,是該去清一清腦子。
江雲悠等了會,兩人就一起往會場方向走。
“昨夜的事,我——”江雲悠看向嗆咳不停的石睿識,停住了話音。
石睿識咳了半晌,看江雲悠的神情,他肅清思緒,“你說。”
“我讓林二去探了探,他安排了替死鬼,你就當沒去過那地方。”江雲悠說,“我沒告訴他你聽到的東西。”
林二是甯邵派給她的人裡面的頭子。
“我知曉。”
石睿識也明白,冷靜下來後他也想了許多。
這浴佛節是慕景同主辦,其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且不論真假,是否有誤會,就算是真的,又能與誰說去。
而且這幾日走出京都後,這才發現丞相之名望已然大過了天子。
這個時候不能出亂子,可若出什麼亂子,也不是他們能解決的,裡面的暗湧紛争瞬息萬變,隻要陛下不來,籌劃也沒用。
見他明白,江雲悠也不再多說。
等兩人到達半山腰的會場,已經坐着不少人,四周木魚聲有節律的響起,他們循着僧人的指引尋了個蒲團坐下。
江雲悠以為她會不耐,沒想很快靜下心來,待再睜眼時天色已亮,兩輩子的事都在心中過了一遭,瞬時豁達了不少。
她側頭看向旁邊,石睿識已不在原地,再擡眸,他站場邊揮了揮手,又往齋堂的方向指了指。
——去吃點東西。
江雲悠沒餓,但還是靜靜地起身。
離開會場去齋堂的路上,石睿識的話就多了起來,說這齋堂有哪些好吃必拿和難以下咽千萬不要碰的,聽得江雲悠發笑。
“你就是問這去了?”
石睿識頓了頓,“你知道我反正坐不住,都想沖進來喊你了。”
江雲悠瞥了他一眼,正欲開口,突然被迎面而來的人撞了一下肩膀,她也沒當回事,這一路上人很多,順口說了句抱歉。
“你聽不見嗎,裝什麼啞——”
石睿識回頭瞪人,被江雲悠拉住胳膊後,惱怒的話一時打了個磕巴。
那人回過頭,他身形瘦弱纖長,鼻梁高挺,眼窩很深,披着的頭發帶着微卷的弧度,似乎有急事,匆匆地扔下兩個字就離開。
江雲悠微微皺眉。
她原本已經往前走,此時又回頭看了眼那人的背影。
“怎麼了?”
“沒什麼。”
江雲悠搖頭,她腦中隐約閃過什麼,又沒抓住。
腳步匆匆的男子過了轉角就慢下來,他心中沉思着剛才短暫的接觸,想了又想也沒發現何特别之處,等看到尋來的随從後微微擰眉,“怎麼了?”
“二王子沒找着你,正發脾氣,桃子被、被殺了。”
他眸色一沉,“我知道了。”
江雲悠早飯沒吃多少,她現在頗有種已經吸收夠天地靈氣,不用再進食般飄飄然的感覺。
因着石睿識困得厲害,兩人又回了官舍。
“公子回來了!”
晴樂神情難掩激動。
江雲悠一愣,“這有什麼好高興——雲峥回來了?”
“是,剛才秦公子來遞的話。”晴樂說,她從懷裡掏出封信,“這是秦公子讓奴婢交給您的。”
江雲悠走到案桌後,她拆開信件。
内容一如既往的簡潔——申時三刻,‘雪隐’。
雪隐,一個俗稱茅廁的地方。
都摸清了她的行動軌迹,顯然江雲峥不是才到的龍福城,至于他要如何避開人跟她會面,就不是她考慮的事了。
不過因着這件事,江雲悠難得感覺時間有些難捱,連石睿識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怎麼了?”
“肚子不太舒服。”江雲悠随意道:“可能有點受涼。”
眼看到了時間,她又坐了會,同石睿識交代後,才起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