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恩萬謝。
這态度倒讓沈淮棠放松下來。
見他不再有交流欲望,她便也轉身離開栖居,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竟繞到少有人來的死路巷口。
一擡眼,破破爛爛的牆沿上坐着兩個青少年,棒球帽壓低到眉眼,嘴裡叼着煙,對着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沈淮棠轉身就走,突然有什麼東西飛來,猝不及防地砸中她的腦袋。她猛地打了個趔趄,扶着牆勉強站穩身子。
惡作劇得逞的青少年們哈哈大笑,沈淮棠的眼眸也漸冷。她瞧着優柔,不輕易惹事兒卻也不怕事兒,那麼些年空手道可不是白學的。
她的指甲掐進手心,渾身警覺,連眼神都充滿戒備。
可就在這時,空中忽然飛來一顆籃球,劃過一道橙色的抛物線,正中其中一個青少年的腦瓜。
他被砸得往前一栽,直接摔下牆面來了個标準的狗吃屎,而那顆籃球咕噜咕噜滾到沈淮棠腳邊。
青少年們叫罵着轉頭,沈淮棠也遙遙望去,發現道路盡頭站着個身材颀長的大高個兒,逆着光,看不清臉。
兩個罵罵嚷嚷的壞孩子在認出他的瞬間收斂聲息,似乎曾經在他身上吃過什麼不得了的虧,當即沒了聲兒。
沈淮棠松口氣,撿起籃球,走過去交回到江未手裡,他接過後,隻撂下一句:“以後沒事不要來這邊。”
也沒多看她,直接離開。
應該隻是路過此處。
她松口氣,隻覺得疲憊至極,趕緊在青少年們暗戳戳觀察的眼神中迅速離開這不祥之地。
回到公寓後,沈淮棠洗漱完畢,按照醫囑吃藥,而後蜷縮在沙發上看了會兒書,待藥效發作,困倦襲來,不知不覺就陷入睡眠。
等待她的是漫長的噩夢,驚醒時冷汗淋漓,她昏暗中猛地坐起來,一時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左右環顧卻覺得如此陌生,這虛空讓她無端生出被抛棄之感,在瞬間就沼澤般将她吞沒,她掙紮無門,隻能崩潰痛哭。
那些隻有她才能看見的怪物再次湧出,盤旋簇擁在身邊,她才漸漸安下心來。
直到天亮了。
沈淮棠心情平複許多,吃過早餐後乖乖去醫院,進行基礎檢查,治療用藥,休息午飯。規整的時間表有助于适應新生活。
盡管如此,她也感受得到從自己身上透出來的死氣沉沉。于是在從醫院出來後,她決定去海邊走走。
不是遊客雲集的景區,而是隻有本地人知道的,需要走很遠才能抵達的沙灘。
那地方鮮少人經過,沈淮棠的心情略有放松,躺在柔軟的細沙上,聽着一陣陣風帶來的海潮聲,凝視天空流雲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注意到海潮間有什麼在湧動,眯起眼睛仔細一瞧,應該是一個人在遊向海邊。
她歪着頭,眼見着那人在藍白海浪中沉沉浮浮,将要抵達岸邊時,驟然從海面站起身來,帶起一大片水波漣漪。
他伸出手将濕漉漉的頭發往後一捋,那張面孔終于展現——
海水淌過利落的面部線條,透着三兩分淩厲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與微微喘氣的嘴唇,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胸膛與腹肌,英俊得近乎妖異。
沈淮棠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一錯不錯地盯着他,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種傳說中美麗的生物,人魚,鲛人,水妖,海怪……
直到他完全從海裡出來,露出長而直的雙腿,一步步踩在沙灘上,朝她靠近,越來越近——
她此時才敢确信,這美麗的生物是江未,栖居書店的年輕老闆。
江未拿出不知藏在哪裡的雙肩包,抽出一條大浴巾,将自己裹好,順帶擦着濕淋淋的頭發,這才得空瞟一眼仍目不轉睛的沈淮棠:“還沒看夠?”
她微微一愣,些微赧然地轉開視線。
本就是在發呆,江未的出現算是意外,她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盯他的眼神有多心無旁骛。
不過,聽他的語氣,好似并沒有不悅,顯然是美而自知,完全不在乎他人目光。
沈淮棠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倒着的俊臉,桃花眼熠熠生輝,江未竟然閃現到她面前來,湊近了瞧她——
他說:“小啞巴,我算是發現了,你怎麼總是在偷偷看我?”
沈淮棠吓得一個戰術後仰,險些都要擠出雙下巴。
“不對,你根本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江未見她被吓到,心滿意足地露出一個惡劣的笑,這才往她身邊一坐,“眼神坦誠,行為舉止卻膽小,你很矛盾啊。”
矛盾嗎?
沈淮棠暗自腹诽,坦誠歸坦誠,是他冷不丁吓人,還不讓人躲了嗎?
她微微垂眸,并不作任何反應,繼續裝作透明人。然而就算如此,江未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強得讓她難以忽視。
他坐在她右邊,像是有一輪源源不斷散發着光與熱的小太陽,從容顔身段,到舉手投足,都明亮灼人。
沈淮棠知曉這段時間的自己能量低迷,因此在面對好似能光合作用的江未時,難免有些想逃的沖動。
然而,他特别敏感。
她僅僅隻是不動聲色地往左邊挪了一點,他立刻就發現那拉開的一段點距離,緊跟着也挪過去。
還要直截了當地質問:“你很讨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