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狂風大作,晴朗的天氣驟變,電閃雷鳴,春雨打在梧桐葉上,陰沉沉的。
他被人推倒在地,摔在坑窪中,掌心擦破皮,滾了滿身泥水,稚嫩孩童的臉擠在周圍,目光譏嘲。
“沒人要的野孩子!”
“你爹娘都不要你了,他們都不要你了!”
“他們隻心疼你弟弟,根本不需要你。”
“小小年紀便身中劇毒,害得玄心師父為你療傷吐血,你就是個禍害!”
“你會中毒就是遭到報應,這是天譴!”
“打他!”
“我不是……我不是!”
紀無涯緊緊護着腦袋,蜷縮在地,孩子們拳頭不分輕重的打在他身上,他什麼都做不了。
體内為何會有劇毒他也不知,記事起就存在了,每次毒發痛苦難忍時,看到的永遠是娘親婆娑的淚眼。
他不想的……
但他也不是累贅。
紀無涯站起身猛地将為首的孩子推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狠狠打了幾拳,雙拳難敵四手,他被旁邊的孩子拉開摁在地上,再次被拳打腳踢。
“你們在幹什麼?!”悟塵愠怒地聲音制止他們的動作,見到來人一哄而散。
剩下紀無涯孤零零躺在地上眼淚決堤,混着雨水傾瀉而下。
“師父,我不是,我不是……”
玄心将他抱起來擋住宣洩在身上的大雨,溫柔安撫他。
“無涯,别怕。”
……
“無涯,這是我找人為你做的,此币名為金坤錢。”玄心遞給他一枚金色的圓币,尾端系着紅色流蘇,“就算你不入佛門,我教了你武功,傳了你内力,你喚我一句師父,我便擔得起稱呼,也當送你份禮,日後有困難拿它來護國寺,不管是誰,都會幫你,讓你回家。”
紀無涯伸手去接,卻握住一片虛空,漂浮的陳年往事裂開,破碎在夢魇無盡的迷霧裡。
金坤錢,是他師父留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
他弄丢了師父給他的東西。
守在床頭的尋方見原本氣息平穩的紀無涯忽然眉頭緊皺,被困在夢魇中怎麼出都出不來,眉頭緊鎖,汗水不停往下掉。
口中喃喃幾個字。
“師父……”
太醫再給他紮了一針,趁他氣息漸時搭脈,一診斷頓時面色嚴肅起來,難以置信,“怎還惡化了?他體内兩毒相撞,必須得解了一樣,否則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沒用。”
“來得及,一定來得及。”尋方穩住心神不讓自己慌亂,“大夫,我已讓人去取解藥,最遲傍晚就能趕到,大夫,還請你幫他拖到傍晚,求你了大夫!”
他武功不及雪的霸道,也不如師兄高強,這一趟必須雪親自回去。
雪一路輕功朝甯緣城趕去,腳下踏着乘風訣,速度極快可日行千裡。
今日就算把緣樓平地拔起,她也一定要替十三師兄拿到解藥。
朝陽升起,她便站在緣樓門口,守門人攔住她。
“樓主說了,必須帶十三和十四回來。”
不等她說完,雪身手掐住他們二人的脖頸。
“滾。”
*
天牢裡審訊殺手的工作從天黑持續到天亮,動刑的人換了幾茬都沒問出個一二來。
有人招供說他們從未見過自家主子的面目,今晚的行動是聽從一人指揮。
可指揮的人也蒙面認不出來。
問來問去,一點實用的都沒有。
“孫公公該用的手段我們全都用了,再問下去,人就全都死光了。”
拖出去的屍首一具又一具,血流了一地,獄卒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心恭敬地湊到孫廣全身邊。
皇上早朝需要,這樣的答案他孫廣全可以接受,但皇上不能。
搞不好,都得掉腦袋。
孫廣全揉了揉眉心,正想着該如何是好,昏暗的道口時雨忽然出現在這裡。
“孫公公,皇上請您回去。”
她戴着幕離,身後還跟着兩位同樣戴幕離的姑娘。
孫廣全不懂其中緣由,也不會多問,既然找他回去說明皇上并無怪罪的想法。
待孫廣全走後,獄卒上下看了她們一眼,“天牢可不是你們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來的地方,趕緊離開。”
他說完隻覺有人在暗中出手,腘窩一疼,膝蓋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劍直接架在脖子上。
早些時候李之夭去禦書房的路上,走到一半記起紀無涯帶她進護國寺時拿出來的金色圓不在其中。
根據她偷聽得來的消息,金色圓币是一種象征,護國寺上下僧人對此币持有者很是尊敬。
紀無涯應當會好好保留才是。
但時雨送來的物件中并沒有,她頓時明白紀無涯在找什麼。
于是去禦書房主動請纓來天牢審訊犯人,借口說殺手可能見她這個目标什麼都說了。
清武帝便同意她的說法,并把孫廣全喊了回來。
出了宮,踏雪飛鴻守在附近,随她一起進天牢悄無聲息的審個人不是難事。
若她能幫紀無涯找到他丢的東西,讓他再欠着自己一回又有何妨?
橫豎他對自己有虧欠,沒兩清之前,他都不會去男主身邊,尋他做事也能少花些銀子。
于她,有利。
李之夭慢條斯理坐在方才孫廣全坐的位置上。
“你偷藏的東西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