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淺說的是留她們在家裡吃午飯,可方才還信誓旦旦要好好招待兩位的“大廚”,此刻因為怕被油炸到,在廚房裡舉着鍋蓋像小貓一樣跳來跳去。趙迎爾看不下去,讓同樣想去幫忙的李迦易留在客廳裡,自己脫下了西裝外套,進了廚房。
“圍裙脫下來。”
“啊?什麼!”粗細不一的土豆絲剛剛下鍋,鍋裡的冒出的滋滋響聲蓋過了趙迎爾的聲音。
随後,一雙手出現在李淺的身後,溫柔得将那圍裙帶子解開。
淺藍色的圍裙被換到了趙迎爾的身上,“出去等着吧。”
向來大方不羁的李淺,在這個時候卻有點不好意思了。雖說出生于農村,但自小在家裡就受寵,家務事上幾乎是不粘手的。即便已經獨居了一段時間,每每認真做起飯來,和打仗沒什麼區别。
她沒走遠,靠在廚房門邊,看趙迎爾娴熟地翻炒着。亭亭玉立的身姿,一本正經的穿着,在廚房裡有條不紊地忙碌着。李淺有一瞬間的恍惚,時光引起的共振在她心裡爆發新一輪的雪崩。
趙迎爾感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轉頭看過去,那人卻在垂眸發呆。
午飯很快出鍋,李迦易打開了二樓的窗戶,任由今日的南風吹進紗窗。方才,趙老師說屋子裡有點悶來着。
李迦易是兩人相識的連接點,飯桌上的話題難免圍繞在她身上。趙迎爾問她報考計劃,她如實作答。李淺也并未表現出任何驚訝,她知道自己的侄女成績好,一定能考上的。
“李小姐,在準備留學嗎?”
簡單的客套話之後,趙迎爾還是向李淺問出了心中的疑慮。李迦易有些驚訝,原來小姑看那麼多書,是為了出國。可是,出國不是要花很多錢嗎?小姑是從大學裡退學回來的,她哪來這麼多錢。
李淺淡然開口:“随便看看而已,興趣所在。”
“為什麼不留在大城市呢?”趙迎爾好像對李淺很好奇。
“混不下去了呗。”又是那種輕佻的态度。
這是李迦易第一次在小姑口中聽到一星半點關于她在城市裡的日子。她默默吃着飯,期待李淺能多說一點。
可李淺話題調轉:“你呢,趙老師?以你的能力,想留在南市應該不難吧,再不濟也能去青陽市任教啊,為什麼回安平呢?”李淺那日開家長會的時候,在優秀教師的展示欄裡看到過趙迎爾的簡介。
“我父母希望我留在他們身邊。”
趙迎爾見李迦易隻埋頭于吃自己身前的那兩盤菜,夾了一塊雞翅放到她碗中。
"呵,戀家。"李淺看起來對此有些不屑。
在這之後,她沒有再主動說一句話,偶爾接個話茬,也是一兩個字就應對了。李迦易覺得氣氛有點怪,吃飽之後,未等另外兩人吃完,就推脫要回家寫作業去了。
趙迎爾留了下來,主動收拾碗筷。李淺也不跟她争,慵懶得躺在沙發上看書。
隻是,等到趙迎爾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随意問了一句:“趙老師,你喜歡女人對吧?”趙迎爾用手帕擦手的動作瞬時停住了。這個短發大眼的女人,挑着下巴,問得無比笃定。
“我…我還有事,先走了。”趙迎爾跑了。
身後傳來李淺嬌柔的笑聲,像一個漩渦般的黑洞,要将她吸進去。她有些慌不擇路,從後門進入台球廳的時候,連正在向收銀小妹付錢的學生都沒有留意到。
趙迎爾一直覺得,自己這個秘密藏得很好,她披着正常人的面紗,做着一份體面的工作。在無限接近世俗的生活裡,上演着連自己都欺騙的戲碼。
可那個女人,卻隻需花費吹灰之力,輕輕掀起她僞裝的一角,就将她的秘密暴露在陽光之下。胸腔裡巨浪洶湧,極緻的害怕之中竟溢出了不可思議的興奮,她像蝸牛一般躲藏的觸角被同類輕輕頂撞。她的世界裡,終于出現了另一隻蝸牛。
李迦易在晚上照例接到了戴月的電話,她告訴戴月,徐昕白日裡來過了。
“二奶奶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有,就讓我好好看書,以後要對你好。”
李迦易盯着作業本上模糊不堪的字迹,無意識地将它塗得更黑。
“别聽她的,我做這些,隻是希望你能有個合适學習的地方,不圖你什麼,你知道的,迦易。”戴月知道她二姨是什麼脾氣,怕那些話影響李迦易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