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口音,童羨初也不像是本地人。看作風,更不像是有信仰的人。
怎麼會特地跑到觀音誕讓她送一束花?
不過這個女人身上攜帶的秘密已經足夠多,已經足以讓上帝用以鈎織成一件命運毛衣。
而祈随安不想再有任何不必要的好奇。
觀音誕上午,勒港空氣裡就已經懸浮着一種鞭炮的氣息,聞起來紅彤彤的。
與童羨初約定好的時間在晚上。
祈随安下了班,回家換了衣服,往約好的觀音廟走去,一路上,遍布穿着僧衣手中抱着蓮花的信徒,嘴裡念念有詞,熙熙攘攘,擠過她身邊。
她沒有買到紅色夾竹桃。
夾竹桃大量種植的情況,一般隻出現在城市綠化中,用以吸收空氣中的有毒氣體。但其實,它本身就帶有劇毒,所以很少有人拿來送人。
而此時正值觀音誕,大部分正在營業的花店,都備有大量的蓮花,聽到她問紅色夾竹桃,都一臉奇怪地擺擺手,
“沒有沒有,這麼毒的花哪裡有人敢擺在店裡,萬一有個不長眼的,或者是小孩,碰了,誤食了,出事了怎麼辦?”
于是,大約晚上八點,她一邊注意着路邊還開着門的花店,一邊漫步到觀音廟的時候,還是兩手空空。
而童羨初,卻在滿目燈火和戲曲的後景前,帶着火龍果色到處興奮張望的黎生生,出現在廟前擁擠繁鬧的人群裡,遠遠地朝她挑一下眉。
祈随安非常遺憾地攤開雙手。
隔着人群。
她能看到,童羨初今天穿一條裙擺飄曳的紅裙,手上還是戴着黑色絨布手套,還是那一頭被風吹起來的黑色卷發,恰到好處的卷,露出額頭,敞着那張被火紅燈火流淌的臉,以及……一副存在感極強的大圈耳環。
她站在那裡,自己就像一束火紅濃烈的夾竹桃。
祈随安朝她走過去,毫不吝啬地給出一個笑容,“童小姐很準時。”
然後又瞥到旁邊明顯帶着一臉亢奮的黎生生,“你這幾天有吃藥嗎?”
“當然了。”
黎生生一邊說,一邊興沖沖地撩開自己的火龍果色頭發,指了指自己兩邊的大耳環,
“好看吧?”
“好看。”
祈随安說,然後将視線投向童羨初,很随意地開口,
“童小姐這副也很漂亮。”
她說起這種話來完全沒有負擔。
眼角含笑,仿佛隻是随口一說。卻又溫聲細語,仿佛是真心實意的實話。完全不在意聽的人到底會不會誤會她的真心。
“我知道。”
童羨初這麼說,十分理所當然的語氣,完全不像其他人在聽到這種話時會顯露出禮貌性的謙虛,甚至因為太過直白,以至于顯得很坦蕩。
然後看着她,說,
“不過就算你把我從頭誇到腳,我也不會慷慨到說交易直接結束的。”
祈随安笑出聲,“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還以為誇獎至少能有點用。”
“誇獎可以為你争取一些時間。”
觀音廟前人來人往,童羨初一邊往人潮湧動的地方走,一邊說,
“至少今天還沒結束。”
“那她今天要是沒有找到夾竹桃怎麼辦?”黎生生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後面,應該也聽說了她們的交易,甚至似乎很自豪自己也是這件事中的主人公,迫不及待地替她問了這句話。
問題落下,祈随安還沒來得及聽到童羨初的回答。緊接着,人群舉着碩大的蓮花燈,和裡面裝着燈火顯得尤其靈動的鯉魚燈,喧喧嚷嚷地擠了過來,掠過她們頭頂,擦過她們的肩。
三個人的視線都跟着魚燈遊了一圈。
再落下來的時候,祈随安卻瞥到了兩個令她出乎意料的身影——
辜嘉甯,和沈杏?
這兩個人一同舉着那個碩大的鯉魚燈,一路邊走邊笑,不知道在談論些什麼。
這位年輕的實習護理師,似乎和來訪者走得太近了些。祈随安很平靜地想。
而下一秒,辜嘉甯似乎就看到了她,有些驚喜,和旁邊的沈杏說了些什麼,于是沈杏有些拘謹地朝這邊揮了揮手,沒有過來。
辜嘉甯走了過來,“祈醫生?你也來了?”
祈随安對她笑了笑,“你們在做什麼?”
“花燈遊行。”
辜嘉甯解釋,
“沈阿姨說,想趁這次觀音誕為她的女兒祈福。我正好有空,就想着一起過來。”
沈阿姨。
祈随安笑得柔和,拍拍她的肩,“去吧,注意安全。”
辜嘉甯應了下來。
她目送着辜嘉甯從人群中擠回去,擠到魚燈下面,和沈杏繼續說着些什麼。
維持着嘴角的笑容,視線停留了一會。
再悠悠收回來的時候。
就發現童羨初正在盯着她看。于是她很遲鈍地想起來,在看到辜嘉甯之前,她正在和對方讨論這次觀音誕的約定,而辜嘉甯出現後,她看起來似乎注意力不太集中。
她揉了揉眉心,
“童小姐可以放心,我會在今天給你找來夾竹桃的。”
童羨初還是看着她。
不對?還是不完整?祈随安思索一會,恍然大悟,又清了清嗓子,補充,
“紅色的。”
童羨初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