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童羨初會突然冒出一句這樣孩子氣的話,甚至還是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完了,還又要看着她,似乎非要從她的表情中找出漏洞不可。
祈随安笑得肚子痛,眉梢微微彎起來,語氣柔和地說,
“那童小姐呢?”
“和祈醫生沒區别。”
“撒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她将這句話還給了童羨初。
童羨初不說話了,隻是又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目光似燃燒的藤蔓。
兩個人沒再争執,沒再試圖要在對方這裡得到最深一層的真心話。仿佛世界上最難的一個問題,就是弄清楚她們到底誰在撒謊,到底誰要吞一千根針。
或者是說,與這句話恰好相反,她們彼此默契認定的真理,是最先說出真心話,最先向對方袒露出柔軟肚皮的那個人,才會在不知不覺中吞下一千根針。
于是雙方都沉默着,和諧地,毫不回避地,試探着,像一場無聲無息,沒有誰先探出腳步的探戈。
就在雨絲逐漸變大,将一處老房子的天台,攏出一層薄霧的時候。
祈随安先移開視線,微微往上仰了仰喉嚨,天台飄着雨絲,她的眉目分明變得潮濕,卻顯得越發清晰。
包括,眉心正中間,那點風情而迷離的紅痣,像是要化成一灘水似的。
于是,她眼底那種自帶憐憫的神性,也在這場潮濕的雨中,發酵得越發明顯。
童羨初盯着這點紅痣。
撚了撚自己絨布手套上的濕痕,有些心煩意亂,于是幹脆,将被濡濕的手套摘了下來。
而祈随安也被童羨初吸引了注意力,有些意外她會摘手套。更意外的是,童羨初摘下手套的手,生得異常漂亮,骨感修長,可不知道為什麼平時總是要習慣性地裹住。
為什麼要戴手套?
她本來想這麼問,但還沒等她出聲,就看到童羨初的眼睛離她已經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然後,她聽到童羨初突然沒由來地說了一句,“我真是不喜歡你這點紅痣。”
雖然這樣說,但也聽不出是什麼嫌惡的語氣。緊接着,祈随安就看到童羨初盯住她,往她這邊伸出了手——
不由分說地,按住了她的眉心。
指腹隔着雨水的氣息,輕輕碾過她的眉心,皮膚貼着皮膚。
大概是沾了些濕痕,女人手指濕漉漉的,貼在她脆弱的眉心,有些涼,有些瑟。
呼吸彌漫。
透過淌了雨的眼鏡鏡片,她看到她垂下的睫毛沾了些水珠,看到她正在凝視着她,也幾乎能看到她薄薄眼皮上的褶皺,她鼻梁上,眼睑下,臉頰上,幾顆很小很小的痣。
她看着她,頗為認真的,一點一點,抹去她眉心上的紅印。
太近了。
以至于祈随安能有些恍惚地感覺到,風和雨正糾纏在一起,成為共犯,捆綁住她們的發。
然後,童羨初的指尖離開了。
漆黑的天台緩慢變亮,祈随安眉心處恰好砸了點雨下來,似乎比剛剛更涼。
雨絲飄在臉上,她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眉心的殘餘溫度,是燙的。
而童羨初抹走她眉心的紅痣後。
也沒急着有下一步行動。
而是緊緊盯着自己指腹被沾上的鮮紅,任由細雨洇進鮮紅,不知道過了多少秒鐘——
她看到童羨初終于擡手,出乎意料的,不是擦掉,而是大膽地,肆無忌憚地,将那一抹靡麗的紅,輕輕抹在了自己唇上。
于是女人飽滿的唇變得越發柔靡。
“祈醫生。”
海風飄過天台,大張旗鼓。她聽到她喊她,看到她唇邊粘上的紅,看到她終于擡眼望住她,眼神似要把她燙掉一層皮。
似某種無辜的恍惚,又似那種慣用的、尤其惡劣的口吻,
“你會因為一個吻而愛上你的搭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