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鳴感受到冥神善意,或許來自他對微笙照顧,他們兩家父子關系終究不同。他明白冥神疏遠之意,若是神族哪日翻舊賬,冥界依舊是中立者,不會偏幫任何一方。
“你……為何還不高興?”微笙觀他眼底雖已無死氣,卻也沒有感受他喜悅之情。
“我怕又是空歡喜一場。”雍鳴淡淡回答。
他還沒有得到任何反饋。但隻要她會複生,他知自己願意付出一切。
“師兄,你為此傾盡所有,可覺後悔?”
微笙一身着絢麗華貴紫袍,站在清雅古樸屋室内顯得高貴神秘。眼神陰魅幽暗,怒火滔天,彰顯主人心情極度不悅。
他是為八月十五招贅之夜五十九條魂魄之事交換而來。
雍鳴本在窗前烏木塌盤膝打坐,聽到聲音,鳳眸睜開,曈内靜寂無波。
窗外,桂花已經開敗,細密微小花穗零落滿地。倔強散發最後濃郁清甜香氣,向世間宣誓自己來過。
方府主子沒有喜愛桂樹之人,這棵花樹生在客院孤單成長。
任何事物隻要存在就會留下痕迹,微如香氣雖無形但其氣也可令人魂牽夢繞,隻等牽連顯現就可得到。
微笙看着他瘦削背影,挺拔冷闊,不堕神之威儀。細觀就知,徒有其表,全是僞裝。若是不自己主動發聲,他恐怕難以察覺自己到來。
可見神魂之傷越發嚴重。
對自己心狠至此,六界難尋。他蹙眉質問:“雍鳴,你還有什麼?”
“頭發,血液,還有……”雍鳴說到此處停頓許久,似是在仔細盤算自己最後資本。良久,才喑啞堅難吐出一字:“無。”
微笙仿似聽到天大笑話,他可是昆侖山君,魔界儲君,妖界之主,落魄至此,真是可笑至極!
盯着他寂寥背影,微笙恨聲說:“師兄貫通古今,有經天緯地之才。無心而生都能被師兄創造出來,想必失去所有隻剩森森白骨也可活。”
飛升成神需曆八十一道天雷,那是淬骨重塑之雷劫,損傷有,助益更大。而他生抗九十五道懲戒天雷,竟還未死,已在六界傳開,不虧六界是非榜第一人呢!
所行之事舉世震驚。
微笙豔麗紫袖一甩,已現于木塌之上。
纖美大手撫上枯槁銀絲。心疼情緒即使被小心遮掩仍夾雜着尖酸刻薄話語顯露而出:“不,師兄,你最有價值之物是不死妖心。”
邪肆麗顔自頸後探出,幾乎挨着他師兄清正俊秀臉龐一起看向漆黑金簿。上面寫着交換之物分明是妖神不死之心!
妖神不死之心,得之可與天地同壽,為六界至寶。太過貴重,并不合理。
“他們神魂不值這個價碼。”雍鳴自己施法将契約抹去。
“生命可貴,神魂無價!”微笙義正言辭。
“任何事物皆有價。”
“你覺得不值,你放在秤上秤過!”微笙責令墨筆重寫。
墨筆被兩股法力對抗操縱,苦不堪言。筆杆子一直哒哒哒發顫,生怕筆身破碎。
“我熟記生死簿。”
微笙将簿子啪摔在塌上陡然提高音量,怒道:“是!”
他在虛空來回焦躁踱步,吼道:“是!你厲害,你什麼都懂!”
“你是誰啊!你是神女之子,魔界儲君,萬妖之王,還是仙界第一派掌門人!”
“為了你那掌中寶!心尖痣!命中劫!你毫無留戀就要卸任。你可還記得自己是昆侖山君麼!昆侖将它意志傳授與你,你是如何守護它。”
“你若身死,昆侖山毀,師門将如何,師兄弟以及後輩們該如何自處,你可曾在意過這些,在意過我……們!”
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不知是恨自己當年為喚回他生念告知幽冥界人蛇族秘密之事,還是恨他不計後果!為聚魂萬年來他早已不顧一切!
“阿父?”微笙還記得當年看到雍鳴骨瘦嶙峋面目全非出現在自己面前,已無原本豐神秀麗之貌時,他呼吸窒停,心如刀割之感。
他不理解,悔恨道:“是我錯了,我當年不該将他從地淵之北冰池撈出來,沉睡總好過如今這幅神不神,鬼不鬼模樣。”
冥神皺眉看着兒子,似帶着某種審視。半晌,他憂心忡忡說:“情劫未渡,心魔不消。雍鳴早已瘋魔。”
情劫?心魔!
就是如今那位方時祺!
她病弱但野心勃勃,妄圖掌控魔,卻淪為傀儡。與記憶裡他那雍容純善的大師姐時祺,毫無共同之處。
雍鳴瘋癫,認為魂魄重聚即是她,可微笙卻不覺得是。軀殼已換,記憶皆無,靈魂新生,怎會還是原本之人。即使外貌十分相像,可終究不是同一人。
且如今這位方小娘子體内住着低賤魔物,早已面目全非。
“發為血之餘,是上好……”
微笙打斷雍鳴話語,氣道:“誰在意你那破頭發!我現在就去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