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發淩亂貼在臉頰頸邊,越發顯得凄楚可憐。
剛養回一點精氣身體,與同齡人比較依舊矮小瘦弱。
他資質沒有問題,畢竟得一整副神仙骨。
這是他母親給他最後禮物,也是詛咒。
換骨新生無疑是一場試煉。
身心軟弱則無法統禦浩瀚磅礴力量。
但凡心志不堅,行差踏錯,會被硬生生逼迫走火入魔,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對此結局,鈞行仙君已經想好對策。
當然,最好不要用到。
他能憑借堅韌心性成功最好不過。
“他是水神之子,怎會怕這點毛毛雨。”
泡在洛水不知多久都未溺死,春日細雨何足為懼。
鈞行仙君不再觀看,轉身欲走,時祺大叫阻止。
“我要在此等師弟上來!師傅你要走,我就咬你啊。”
說着威脅一般張大嘴巴露出尖尖獸牙。
被咬傷口雖然愈合,烙印在神魂裡刺痛依舊清晰。
鈞行仙君大拇指搓搓被咬過食指,敗下陣來。
他隻好順了徒弟心意,虛空盤坐,就近觀察。
雍鳴身處黑暗旋渦内無法自拔,身如折柳,随風搖曳,似是随時能被掀飛。
跌落下去。
神魂陷入彌天黑霧之中,一句句尖銳話語,如刀,不停切割他身心。
宮殿侍魔悄聲私語:“你沒看見今日君上望向儲君眼神太可怕了,像是要殺了他。”
長老們慷慨進言:“請您三思,盡早孕育其他子嗣。”
陪他進學魔官之子滿目鄙夷:“你阿母是神,你們是魔界囚徒。”
避去人魔交界之地修養時,邊界小魔,依舊欺負他:“你這神界雜種,根本無法修魔,才不是魔神兒子。”
自雍鳴能聽懂話語,流言蜚語一直萦繞在他周圍。
妖孽。
不詳。
早夭。
雜種。
魔明明懼怕,對他敬而遠之。卻又像十分了解他一樣,貶低唾棄。
他本是高貴魔界繼承人,卻活像卑賤蝼蟻。
他們以為他年幼懵懂,無法理解。
實際他什麼都懂。
才剛識字便迫不及待翻閱魔典,修習術法,希望讨得君父喜歡。
遭到反噬攻擊後,才知一切都是徒勞。
三歲時候,他就隐約明白。
他是違背天道法則産下的魔子,神明沒有給予他祝福。
魔族将他視作異端。
唯有死亡是他唯一歸路。
惡念如山壓得他無法喘息。
各類陰謀算計總是防不勝防,每每瀕死,總是母親一次次護住他。
她如秋水一般廣袤澄淨,是他晦暗生活裡唯一慰藉。
他淡漠地,等待死亡降臨,擺脫身份血脈桎梏。卻等到了母親離他而去。
雍鳴清醒才知,時光飛速流逝。他在洛水,泡了一年之久。
這些日子,他時常覺得母親已經隕落,卻又笃定她一直陪伴在側。
稚嫩如他還猜不出母親隕落原因,卻因心思敏感早看透鈞行仙君眼底哀傷。
仙君在為母親哀痛。
雍鳴以此斷定,阿母隕落。
她是一生都在積德行善洛水女神,遺言是希望他成為悲憫蒼生神明。
雍鳴不會辜負。
這成為六歲雍鳴餘生志向。
思緒伴随那張溫柔矜貴臉龐柔美笑容逐漸明晰。
雍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無畏氣力。
支持住他爬上天梯。
天梯頂端早聚集一衆勝利者,有須發皆白老人,也有垂髫幼童。
他們戰在負手而立昆侖掌門身後。
齊齊凝視瘦弱稚子,爬上最後一節台階時,三天時光悄然溜去。
小童幹瘦手掌早已磨破,傷可見骨。一路留下血淋淋痕迹。
當他憑借頑強毅力登頂時候,衆人不禁屏息。
雍鳴破除魔障,五感回歸,摩擦而出傷口痛得他斯斯抽氣。
強忍住眩暈,他爬起來,朝鈞行仙君行禮。
鈞行仙君一面按住從袖間呼之欲出徒弟,一邊含笑點頭。
拜師大典以後,時祺多了三位同輩師弟。
分别是師傅門下二師弟雍鳴。
二師叔知閑仙君門下三師弟微笙。
三師叔聽霜仙子門下四師弟輝光。
這三位師傅是上任掌門弟子,多年來秉承宗門規矩,未曾輕易收徒。
鈞行仙君擅長煉器。
知閑仙君氣質溫和擅長制藥。
聽霜仙子冷豔疏離,為人嚴謹,為當下昆侖修為第一人。
不出意外,未來掌門将從這三位師尊弟子中選出。
聽霜仙子審視霸氣非凡小龍神,語氣冷冷說:“你為青龍太子,拜在我二師兄門下鑽研藥草,更符合本性。”
她問輝光:“你為何執意拜我為師?”
誰也不曾想到,神界龍族會屈尊降貴來昆侖拜師。
輝光小臉躊躇片刻,綠瞳從鈞行仙君那邊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