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邊上生一叢紫竹,想必那就是當年母親埋骨之地,或就是母親本身。
微笙騰地站起身。
感激行禮,“多謝師姐指點。”
她急于求證,恨不能立刻飛回九幽。
腳步踏出門之前說一句:“雍鳴他盡散神器……血肉皮囊皆為籌碼……”
時祺驟然明白微笙是什麼意思。
她回憶那張疤痕縱橫臉龐,一想到剝皮之痛,身體疼出冷汗。
“不過,師姐忘記也好。想必雍鳴也不願意看到你痛不欲生。”
“師姐,朱雀之心都救不回雍鳴……這天地,再不會有雍鳴。”
“節哀。”
微笙彷佛是說給時祺聽,又仿佛在安慰自己,她知道時祺不會記得有關雍鳴一切,說完以後,離開。
時祺對着月光傷心哭泣很久很久。
在一踏花朵中間清醒,又忘記為什麼而哭。
她覺得她快被折磨瘋了。
整個神魂處在這種極端悲喜之間找不到破局之法,幾乎崩潰。
她總在刻意遺忘深愛那個人。
輝光感知時祺接近,出門迎接。
時祺未入掌門殿宇,站在殿外,她問:“掌門師弟可知忘情水解開方法?”
時祺已經研究過剩下兩種遺忘法咒,都不是。
餘下忘情水,問善醫青龍準沒錯。
輝光被一聲掌門師弟喚的出神,片刻才回。
他答:“無解。”
輝光沒有欺騙時祺。
忘情水無解。
且她還中雍鳴悟道妄念咒。
施咒之人神魂逸散,更是無解。
時祺不喜歡這個答案:“世間但凡是藥,相生相克,為何無解?”
輝光:“忘情豈是後悔藥?”
時祺眯眼:“你可願意用青龍一族起誓?”
輝光皺眉:“師姐,您也對藥道有研究,何必為難我?”
時祺隻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見輝光态度冷硬坦誠,知他沒說假話。
離開掌門殿時祺漫無目的逛到瑤池,此處如記憶中一般冷寂。
她喚出書妖。
時祺有事尋過它幾回,這妖身軀奇特,也無法化形,且性情陰郁,寡言少語。
“小妖翻不到記載。”
書妖據實已告。
“大王……”它又喚錯,連忙改正:“神君,斷情是為抛卻煩惱,你尋回作甚?”
時祺挑眉:“你不知道麼?”
“小妖如何敢窺探大王心事?”
“我遺忘之人,你很熟悉對吧?”
書妖不言。
時祺當它默認。
“我連她名字都記不得,隻記得一張醜陋猙獰的臉。”
“他原本長什麼樣子,我卻也是記不住的。”
“你知道,他用皮囊換回我帝王骨,他還做了什麼?”
書妖大而空洞線條眼瞪大。
“您都記起來了?”
細細一想也不對,已皮換骨,是發生在時祺魂飛魄散時候。
時祺搖頭:“我隻是做到了一個奇怪夢?”
書妖失望。
“其實,即便忘情水有解,您也記不起那個人?”
"怎麼說?"
“您還中了一種奇怪法咒?”
“如何奇怪。”
“它會導緻您聽一次那人名字,遺忘就會加深一分,别說他站在您面前,您毫無反應,況且他已經隕落。”
時祺已經猜到幾分。
心中空曠迷茫一時有了原因。
沒想到是這種方式。
“加深一分?”她凄涼一笑:“好歹毒詛咒。”
“他不愛我?也是……怕是恨我入骨。”
“怎會!”書妖不由替雍鳴反駁:“他宅心仁厚,六界皆知,更加不可能傷害您。”
“好一個六界皆知!”時祺怒道:“唯我不知!”
“這也是他對您最後……庇護。”
庇護?
折磨才是!
“他是覺我法力低微無法保護自己?是他累贅?”
書妖瘋狂搖頭:“當然不是,他是怕您重蹈覆轍。”
“什麼意思?”
書妖見她雙目通紅,傷心至極,吞吐着告訴她:“您……萬年前曾燃魂獻祭,刨心複活他。而他傾盡所有助您重生,不過是将不死妖心,物歸原主而已。”
原是這樣。
他是怕她再做出獻祭複活這種極端傻事。
“難怪……”時祺低喃。
她時常覺得胸腔這顆心髒與自身契合完美,卻又不全然屬于自己。
如今終于得到答案。
一顆心,在别人胸腔跳動萬年之久,輾轉再回來,那它究竟還屬不屬于自己?
它在哀悼思念那個人。
時祺陷入這個疑惑中,日日夢魇,光怪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