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切發生得太快,虞香有一種非常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今天清晨還在跟陸尋交談,商量着明日要接露水制符,下周要去鄰村喝喜酒,年前埋下的新酒月末該熟了,而如今隻是一個照面的功夫不見,他便已經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聲息。
還是被她……親手殺死的。
眼前的畫面充滿了脫離日常的荒誕,以緻于虞香内心悲恸萬分,眼睛裡卻流不出淚水。
從最初的瘋狂搶救,到後來她看着陸尋的屍體開始發呆,邪劍的聲音一直沒有消失。
它說:“虞香你清醒一點吧。”
“真正的修士怎麼可能被如此輕易地殺掉?哪怕是用我的本體,也不可能一擊緻命。”
“隻有沒有靈魂的人偶才會像這樣,被輕而易舉地殺死。”
虞香無法反駁。
因為邪劍說得是對的。
比起陸尋親口對她說的話,邪劍告訴她的那一套說辭,顯然才更加合理。
其實虞香的心裡一直都很清楚。
沒有人會愛上像她這樣的人。
可她好像依然在無意識間做了這樣的美夢,所以才會相信了陸尋,信了他那些經不起推敲的話,信了那來得不講道理的深情。
如果他沒有死,也許她得知了真相後依然會裝得若無其事,與一個永遠不會背叛她的人偶繼續生活。
什麼都不問。
安靜地活着,沉默地死去。
可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
如今的結果,已然成了她親手毀掉了一切。
她永遠失去了陸尋,再次變回了一個人。
虞香感到空虛悲傷,可她對邪劍怨不起來。
因為邪劍是一個比她更凄慘的可憐人。
她的痛苦能以死亡終結,邪劍的痛苦卻永生永世無法被洗脫,它一直被封印在救世門,無人可訴說,無人可理解,隻能不斷尋找着新的劍主,以求一份解脫。
虞香說不出來責怪邪劍的話。
她壓着心痛沉默地将以不同尋常速度腐爛的陸尋的屍體,埋進了本是為她自己準備的土地裡。
然後在邪劍輕柔的寬慰聲中,平靜地問它:
“他在那邊過得好嗎?”
邪劍像是被她的話給震到,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你說……什……麼?”
虞香沒有在意它的震驚。
她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說話一般,輕聲低語道:
“他陪在他不愛的我身邊這麼多年,終于得償所願回到故鄉,他在那邊一定過得很好吧。”
一霎沉默後,邪劍表現出絕無僅有的怒火。
“虞香!他騙了你啊!你應該憤怒大喊!立刻沖到他的面前問他為什麼!就算是不擇手段,也要讓他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瘋狂地報複他,讓他認錯,逼他不得不留在你的身邊!就算是假裝,也要永遠愛你!”
“虞香……我會幫你的,我知道很多事情,隻要你聽我的,你一定可以得償所願……”
虞香不是不知道邪劍滿懷期待地等待着她的回應。
可是……
她注定隻能讓它失望了。
“阿邪,放下吧。”
“我們都應該要放下了。”
……
虞香本來以為邪劍立刻會走。
即使今日不走,等它認清現實,對她失望透頂、感到疲倦之時,也總該會離開的。
可邪劍始終锲而不舍。
它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腦海中宣揚複仇主意,處心積慮地挑撥離間,好不容易等它終于累了,冷靜了下來,意識到全部都是無用功時,比起離開,它隻是換了一個手段煽動她:
“虞香,既然你愛上了他,難道你不想再見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