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對筱白說了,隻要她認真在師尊手下修習,過一個月就帶她外出參加分龍宴。
雲逸做出承諾時很自然,隻覺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安排。
他自身便常年在外遊曆,足迹遍布四方,謝鴻雪對他的生活方式向來放任自流,從不過多幹涉。
因此雲逸自認為,帶上筱白一同外出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未曾料到在謝鴻雪眼裡筱白與他是不一樣的。
筱白聽了小師兄的一番話,心中頓時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憧憬。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每天筱白緊緊跟随在師尊謝鴻雪的身邊,晨練還是午課都毫不懈怠。
這一個月她時常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在頭上,每當她擡頭望向師尊時,總能捕捉到他那雙溫沉的眼神。
那眼神中蘊含着千言萬語,甚至會讓她的頭皮微微發麻。
筱白看不懂謝鴻雪的目光,她隻覺得很危險,理智覺得不可能,直覺又讓她覺得謝鴻雪好像會把她吃了。
筱白嘗試着去理解謝鴻雪的心思,但往往都是徒勞無功。
自己與這個世界上的許多凡人相比,在思想上已經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而與師尊相比,這種差距更是尤為巨大。畢竟謝鴻雪已經是上仙,其思想境界誕生于此界,又和凡人完全不一樣了。
或許這就是她與師尊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吧。
不管謝鴻雪怎麼想,筱白是受夠了被他盯着。
這半個月,筱白心中隻期待着能夠與小師兄雲逸一同外出,遠離師尊。
雲逸自然也銘記着對小師妹的承諾。在距離分龍宴還有半個月,他特意挑選了一個早晨來到長明殿。
少年雲逸,身姿挺拔,劍眉星目間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英氣與清爽,他恭敬地跪坐在師尊座下,将自己即将參加分龍宴的消息輕聲禀報。
謝鴻雪端坐于高位,一襲雪衣如同冬日初雪般純淨無瑕,烏黑的發絲被精心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垂于背後。
他的眼底似乎總是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冷清,聽到雲逸的請求後,微微點頭,聲音平靜:“此事你自己處理便是。”
雲逸又說道:“師尊,這次我還想要帶筱白師妹一起……”
謝鴻雪的神情瞬間變得沉了下來,眼眸中仿佛有寒冰凝結,聲音也冷了:“不可以帶小白去。”
雲逸聞言,心中不禁一緊,愣怔片刻後,疑惑地問道:“為什麼?”
謝鴻雪的目光掃過雲逸,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你師妹修為尚淺,且身份非同一般,外界對她虎視眈眈之人衆多,以你目前的實力,恐怕難以确保她的安全。”
雲逸未曾料到師尊會如此直接地否定他的能力。
但随即,他便想到了師尊不是在質疑他不行,而是可能有更危險的存在。
盡管他自己已踏入元嬰期,但在修仙界中,化神乃至更高境界的強者也有人在,若是這類大能對筱白有所圖謀,自己确實難以周全保護。
“可是,師妹既已拜入師尊座下,還有人敢對她不利嗎?”
謝鴻雪語氣冷寒:“你不必知曉太多,你隻需要明白,筱白此刻不宜下山。”
若雲逸執意而為,後果将比二師姐素素受罰更為嚴重。
可是,雲逸已經向筱白許下了帶她參加分龍宴的承諾。
他踏入長明殿偏殿,見到筱白漂亮而清澈,正滿懷期待地望着自己,雲逸心中如同被巨石壓着,心底瞬間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愧疚感。
筱白見雲逸神色有異,又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不禁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師尊不允許我跟師兄去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雲逸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師尊他……擔心你的安危,怕外面有歹人會對你不利。”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沉穩自然,但内心的掙紮難以掩飾。
筱白聞言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不解,也問:“我現在是師尊的弟子,有誰敢對我動手?!”
雲逸搖了搖頭:“我告訴師尊,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但師尊似乎并不放心。他可能有更多的考量,師妹,或許靈虛宗外真的存在很多觊觎你要對你不利的強者。”
筱白聽着雲逸的話,心中卻漸漸生出了一個離譜的念頭……可能謝鴻雪才是要害她的人。而且,他還是自己的師尊,這樣的身份完全不會讓人設防。
筱白生無可戀地看着雲逸,眼中有悲傷也有絕望。
在雲逸的眼中看出的是另外一種情緒,小師妹好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的可憐兔兔,她對自己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更讓雲逸心疼的是,他還從筱白的眼中看到了哀求——無聲的求助。
雲逸于心不忍,他也不想讓筱白失望。
他試探性地說道:“要不……師妹也去見師尊,求他允許你同我一起去。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保護你,不讓你随我出門的事情被外人知曉。”
雲逸的話中帶着一絲不确定,但他還是決定試一試,希望能為筱白争取到一線希望。
筱白不可置信看着雲逸,雲逸竟然會建議她去請求謝鴻雪。
“師尊他……确實對你有着特别的關照,師妹。”雲逸的聲音溫和而誠懇,他繼續解釋道,“你若真的想去,不妨親自去求師尊,或許他真的會答應你的請求。”
筱白聞言,回想起與謝鴻雪的相處,她不否認師尊最近很偏愛自己,可是“偏愛”在她的心裡可是要打引号的。
“師妹,那次你手指因為師尊受傷,二師姐出現在你身邊,帶你去散心,并非巧合,而是師尊特意安排的。”
筱白聞言,整個人微微一怔,目光中閃過驚訝與不解。
小師兄的話成功帶出了她一點未知的期待與一絲絲的猶豫。因為她真沒想到,謝鴻雪除了讓雲逸為她取藥,還做了這樣的安排。
試一試去求師尊?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随即又迅速膨脹,占據了她的整個思緒。
假如真的成功了,就能放假了。
她真的太渴望出門了,渴望呼吸到外界的新鮮空氣,渴望不被師尊盯着,渴望休息放假。
要主動去找師尊求他,對筱白來說也沒有特别困難,這段時間筱白幾乎每天都與謝鴻雪朝夕相處。
她已經漸漸習慣了謝鴻雪的壓力。現在偶爾還能直視謝鴻雪幾秒,謝鴻雪也不會教訓她。
傍晚筱白鼓起一點勇氣,踏上了長明殿。
她輕輕地推開門,謝鴻雪正端坐在屏風之後,手執玉簡,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他緩緩擡起頭,目光與筱白相遇。
“小白?”
謝鴻雪微愣了一下,一眼便看穿了筱白的心思,但他并未立即點破。
筱白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師尊……”
謝鴻雪微微抿起單薄的粉色嘴唇,他看着筱白,眼神中并無對雲逸一般的寒意,隻是情緒低沉。
但是常年的清冷與疏離,讓這份平靜在筱白眼中也化作了冰寒。
筱白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凝固,透出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
筱白所有的勇氣與決心都在師尊冷漠的目光中消融。
“……”
師尊真的太恐怖了QAQ。
“何事?”謝鴻雪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不帶任何情緒色彩,清晰地傳入筱白的耳中。
還什麼都沒有說,筱白就失去了繼續祈求師尊允許自己出山的勇氣。
果然理想和現實是完全不同的。
敢想不代表真能做到,筱白還是兩年前那一隻膽小的兔子,可以被師尊随手揉得粉身碎骨的柔弱的小兔子。
筱白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自然:“沒事,師尊,我就是……想來問問您,晚上吃得可好?”
謝鴻雪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淡然:“我晚上未用飯。”
作為不染凡塵的仙人,謝鴻雪早已超脫于凡人的飲食習慣之外。
筱白連忙向謝鴻雪行了一禮以示問候與請安,便轉身準備離開。
謝鴻雪目送筱白離開,眼神複雜難辨。他并沒有開口留她,因為他沒有任何的充分的理由。
他看着筱白的背影消失,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指間的力量要将手中的玉簡捏碎。玉簡在他手中發出細微的碎裂聲,隻有他自己知道,這輕輕一握中蘊含了多少難以言說的情感與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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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半個月的光陰悄然流逝,雲逸即将踏上前往山下參加分龍宴的旅程。
與此同時,素素師姐也結束了她的禁閉時光,重新沐浴在自由的陽光下。
從雲逸那邊得知他原本計劃攜筱白同去分龍宴,卻因故改變主意,素素特地來找筱白,關切地問道:“怎麼又不去了呢?自從你來到長明殿,似乎就沒怎麼離開過這座山,整天悶在這裡,不覺得無趣嗎?”
筱白深深歎了口氣:“師尊不允許。”
她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哀傷,連提及此事都讓她感到沉重。
素素聞言,眉頭微蹙,臉上閃過一絲不解之色,心中暗自揣摩師尊此舉的用意。
在她看來,這樣的小事竟也不讓筱白下山,豈不是要她如同籠中鳥般,永遠生活在謝鴻雪的庇護與監視之下?
“小師妹,你若真的心向往之,不妨悄悄下山,隻需記得早些回來便是。”
素素提議,語氣中帶着鼓勵與安慰。
筱白沒想到師姐竟然這樣跳脫,她搖了搖頭,眼神中閃過憂慮:“那樣師尊會生氣的,萬一連累到小師兄怎麼辦?”
素素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語氣更加輕松:“你倒是擔心起雲逸來了,我更擔心的是你沒勇氣啊。别怕,雲逸他一定會願意帶你一起的。隻要你平安歸來,最多就是像我那樣,被罰一段時間禁閉,再抄抄書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筱白聽着師姐的描述,心中竟覺得這份“懲罰”似乎并不那麼難以接受。
試想,偷溜出山能避開謝鴻雪,之後要面對禁閉與抄書,也不再師尊的眼皮子底下——那豈不是雙赢?
但是沒有師兄主動來邀請,她堅定地搖了搖頭。素素見狀明白了,摸了摸筱白的頭發,眼中閃過狡黠,随即說道:“你且安心等待。”
不久,素素帶着雲逸一同歸來偏殿。
雲逸走到筱白面前,壓低聲音問:“師妹,你還願意跟我去參加分龍宴嗎?”
筱白擡頭望向雲逸,又迅速瞥了一眼身旁的師姐,心中頓時清楚是素素師姐的功勞。
素素在一旁煽風點火鼓勵:“師妹,你盡管放心,等你回來,我和雲逸師弟會一起承擔後果,若真有責罰,也是我們三人共同面對。”
素素在叛逆這條道上,執行力還是如此強。
面對師兄師姐的邀請與支持,筱白心中的猶豫終于被渴望自由的沖動所取代。
她點了點頭,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