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頭看向林爺爺,他已經背過身去洗碗,水流聲緩緩,洗碗布擦拭的聲音極大。
“林奶奶,我給您留個聯系方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打我電話。”
宋恬恬不讓他繼續問下去,李敬閑也不強求,隻是這麼一趟過來,看着兩個老人實在是心酸,直接給經濟上的幫助很不合适,不如留個電話,大小事情上能做個參考也是不錯。
“歡歡上學的時候,沒有什麼朋友,你們或許知道這是誰寄的?”
林奶奶用毛巾擦了擦手,從圍兜裡面掏出個信封。
李敬閑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是整整齊齊的一沓錢,目測是一萬塊。
“歡歡走後,每個月都會寄過來一萬塊,每次的地址都不一樣。”
宋恬恬跟李敬閑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已經有了人選,這錢十有八九是路延臻寄過來的。
“王玉芬你說這些幹什麼!”
沉默已久的林爺爺走了出來,抽出了李敬閑手中的信封:“這人從歡丫頭死後每個月不斷寄過來錢,肯定是心中有愧的。”
“這錢我拿的不踏實啊!我們屋裡歡歡不會自殺的!”
林奶奶眼圈瞬間就紅了,微微側過身子不再看向宋恬恬兩人。
“你不踏實什麼?心虛的是這個給錢的人,他一直寄過來那就證明他的愧疚還不止現在這個價錢。”
顯然兩位老人的想法完全不同,林爺爺似乎不那麼在意寄錢的到底是誰。
“這是用歡歡的命換來的錢,林奇你心裡不發慌嗎?”
也許是心裡的情緒已經擠壓太久,林奶奶還是沒忍住在第一次見面的後生面前落了淚,趕忙用袖口擦幹眼淚,淚水卻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
“林奶奶您别哭了,哭壞身體了。”
宋恬恬拿紙巾幫着林奶奶擦眼淚,另一邊的李敬閑拉着林爺爺往裡走。
林爺爺将李敬閑的手拉開,走到店門口挂出打烊的塑料牌子,将門關上,拖着步子走到一旁坐下,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
吐出一個煙圈,林爺爺沖着林奶奶喊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哭了歡丫頭就回來了?”
被這麼一吼林奶奶也來脾氣了,将袖套脫掉往他身上一丢嚷嚷道:“你個心狠的老頭子,歡丫頭走了這麼久,就沒看到你掉過一滴眼淚。”
“本來養個妮子就是養老的,又不是個小子,你指望她給你傳宗接代嗎?這不人走得這麼早,浪費了十幾年!”
林爺爺後面的話越來越不好聽,兩人争吵間也将當時的事情透露得七七八八。
當時林歡的死亡被認定為了抑郁症自殺,學校那邊拿了幾萬塊錢封口費,其實這筆錢給不給,林家兩個老人都不會鬧騰。
林歡的生父早年在外面鬼混不着家,沒有扯證就跟林歡的母親生下了林歡,生完人就跑了,再後來林父犯了事進去了,死在了獄中,林歡自然是跟着爺爺奶奶生活。
林爺爺林奶奶都不是性格強硬的人,默默地接受了獨子早逝的事實,卻沒想到十幾年後再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兩位老人吵得不可開交,宋恬恬和李敬閑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走也不合适,勸架也不合适,隻能站在一邊聽完了全程。
“讓你們看笑話了,歡歡以前也沒帶過朋友回家,出事的時候也隻是班主任帶着幾個學生代表來過,實在不知道她有哪個朋友會給我們寄錢。”
最後還是林奶奶先偃旗息鼓,找上宋恬恬兩人說話。
宋恬恬心裡嘀咕這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說啊,眼前這兩位老人肯定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當初事件就用一個抑郁症蓋棺定論,路延臻和陸妍莛的存在他們都不知道。
在大衆看起來,林歡的家庭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原生家庭的悲慘遭遇是她病情發展蔓延的溫床,隻是可惜了品學兼優的孩子生在了這樣的家庭。
但從羅娉婷和李敬閑多方查證的線索得知林歡真的是一個很努力的孩子,她因為成績優異學雜費全免,為了讓爺爺奶奶負擔更輕一些,周末和假期都做很多份兼職。
即使在這樣的家庭出生,她依然像是一棵頑強的小草,掙紮着在陰暗潮濕的土壤裡破土而出,貪婪地吸收着陽光雨露。
可是這樣好的她“惹”上了陸妍莛,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湊出她所收到的校園霸淩的冰山一角。
宋恬恬偏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不敢和林奶奶對視,隻能聽着李敬閑推說也不知道是誰寄來了這些錢,跟着李敬閑說了句保重身體,急匆匆地打開門走了出去,才忍住沒在屋内掉下眼淚。
等關上了車門,宋恬恬的神經才徹底放松下來。
腿上被扔了一包抽紙,接着聽到李敬閑說道:“哭吧,我不會笑你的。”
宋恬恬擡頭的一瞬間,眼裡包住的淚就湧了出來,她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