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管家去開車,李修也上樓拿了自己的東西,準備去學校上課。沒想到下來之後,看見甯遊清正在等他。
甯遊清背着書包,校服穿戴得比平時要整齊許多,也不穿他那些顔色奇怪暴發戶似的球鞋了,甯遊清本來長得就眉清目秀,收拾利索之後氣質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李修,我們一塊兒走。”
甯遊清的臉上挂着幾乎是溫順純良的笑容,暖風和煦的樣子。他笑起來下眼睑鼓鼓的,眼睛又黑又亮,突然就把他天然讨人喜歡的一面展露出來。
甯夫人對甯遊清如此溺愛,一部分原因就是甯遊清還是個兒童的時候就很讨喜,抱出去誰見了都忍不住要捏捏他的臉。即使甯遊清後面長成了這樣一個混蛋樣子,甯夫人對他的濾鏡一輩子都摘不下來。
見到甯遊清這個樣子,李修感到一陣和聽甯夫人喊甯遊清“寶寶”時相似的肉麻。
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李修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和甯遊清一起坐上了車後座。
開車去學校很快,好在甯遊清上車之後沒有繼續煩李修。
李修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色,雖然路程不長,但他仍希望能更快一些。甯遊清這樣一鬧,浪費了他的精力和時間,隻要一到學校,兩個人回各自的班級,甯遊清就可以短暫地離開他的視線,讓李修清靜一些。
他不難猜到甯遊清為什麼突然向他展露出好臉色——無非就是因為早上自己救了他的命,甯遊清的良心上線了片刻。
要不了多久,甯遊清就會打回原形,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厮混,不學無術……
李修本來正在看窗外,突然透過車窗玻璃的反光,看到甯遊清坐在自己旁邊,拿着一個口袋單詞本,正在念念有詞地背單詞。
李修:……
他轉過頭來,看向甯遊清,他垂着眼睛,聚精會神地念着單詞,用手指摩挲着單詞本,竟然透着一股深情。
甯遊清自己原本成績是不錯的,但高三那一年母親生病,他在學校和醫院之間奔波。高考前夕,母親病逝,這對甯遊清打擊巨大,并沒有考出平時的成績。
家裡沒有經濟來源,甯遊清沒有選擇複讀,而是用助學貸款繼續念了大學,還要一邊打工賺取自己的生活費。
甯遊清不是沒有幻想過人生重來的機會,但這也隻是幻想。後來,他想的是攢錢回到老家,開個小店平穩地度過餘生。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幻想不可能實現”的前提下。
此時此刻,甯遊清16歲,正在上高二,他離高考還有一整年的時間。
但是甯遊清的單詞本這樣嶄新,可見是一點都沒學。
甯遊清現生的工作是對外貿易,經常要接到各種外國客戶,高中英語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但他工作之後口語用得更多一些,應試的标準語法還是要拿起來多練一下。
在家裡,甯遊清查看了一下書包,包裡有遊戲機,打火機,運動手表,就是沒課本。
甯遊清唯一能找到的和學習有關的是床底下漫畫書裡壓着的一本口袋單詞書,跟解謎遊戲裡找道具似的。
于是甯遊清便如饑似渴地背起單詞來。
車很快就開到學校,甯遊清和李修一起下了車。
往常,兩人下了車在校門口就分道揚镳。甯遊清覺得李修沉悶無趣,過于端着。李修覺得甯遊清幼稚無腦,無可救藥。
兩人完全處不到一塊去。
而今天,甯遊清突然叫住了李修。
甯遊清這樣正經叫李修的時候少之又少,一時間,雙方竟然還有點不習慣。
李修停住腳步,他面對甯遊清的态度實在算不上好,因此甯遊清的狐朋狗友經常在他耳邊煽風點火,說李修看不起甯遊清,把甯遊清激得像隻憤怒的公雞。
其實李修隻是天生長了一張不近人情的帥臉而已。
甯遊清在心裡安慰自己。
“李修,昨天……真的對不起。”
甯遊清微微垂頭,先不看對方的眼睛,眼神要落到稍低處,嘴唇或下巴皆可。
李修更高,所以甯遊清的眼睛就看着他的喉結。這樣,李修所看見的,便是甯遊清低垂的長睫毛,秀氣的鼻尖和服軟時稍微抿起的唇。
面對不同的客戶,甯遊清有不同的應對方法。
通常來說,易怒、暴跳如雷的客戶需要感情更強烈的的反饋,這會讓他們覺得自己的憤怒是有用的。
而面對情緒并不外放的客戶——就像李修這種人,其實更為棘手。
因為這樣的客戶往往有鐵血手段,不需要通過發火來解決問題,他們可以輕描淡寫一句話影響乙方的收益,乃至甯遊清本人的飯碗。
面對這樣的人,一定要變現得溫順,真誠……甚至是乖巧。
這也是甯遊清第二人生主題計劃的關鍵部分。
他現在不是真的社畜了,但有一個整個人生中最大的甲方。
那就是李修。
如果惹怒了這位甲方,這不是丢飯碗的問題,而是要直接被送去蹲大牢。
甯遊清不想去蹲大牢。
要逆轉這樣的結局,甯遊清走的每一步都不會符合原有的設定,老天并沒有這樣要求他。
隻要李修高興,給這位真少爺當狗都行。
甯遊清擡起眼睛,眼神誠懇得一塌糊塗,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心反省過的人。
“我再也不會那樣了,我發誓。”
他對上李修的眼睛,可惜李修比他對付的任何一個冷靜棘手的客戶都要陰郁難解。
面對這樣服軟的甯遊清,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