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昏沉煤油燈光點亮了雜物房牆壁被年月踏過的痕迹,也照得爺爺的黑白照更加嶙峋瘦弱。
原本有道士幫忙守夜的但于術心懷愧疚,堅持今天晚上獨自守靈。
江禹有勸過他别拿自己安全開玩笑,他是考慮到江禹就住在家裡才敢給自己機會減少霸占心頭的愧疚感。
“哎,于伯啊...”
靜谧中彈出來的陌生聲音吓了于術一跳,回頭見一個穿着過時印花襯衫的大伯,他的右耳垂有塊水滴狀的淺紅色小胎記。
于術站直身,這個點來也太奇怪了但看樣子是個熟人,于是眉頭微皺問道:“你認識我爺爺?”話沒說完,于術就感到刺骨的寒意從皮膚往血肉裡鑽,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大伯滿眼無奈和惋惜,他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風塵仆仆趕過來,說話透着疲累,同時有這一帶尾音上揚的特殊腔調:“嗯,認識,按輩分你要喊我一聲張伯咧。”
“哦哦。張伯好。”于術印象裡找不到與這位大伯有關的碎片,滿腹狐疑地客套着。
“搬出去了住得遠,緊趕慢趕還是晚了。”張伯自顧自說着,沙啞蒼老的聲音在靈堂裡蕩開:“你自己一個人守夜啊?”
于術點點頭但沒接話,感覺喉嚨塞了冰碴子,呼吸都有些遲緩。
張伯看了他好幾秒才往下講:“我來的時間不合适,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會,你趕了那麼遠的路來看爺爺。”
張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繼續說話,他端跪在棺材前渾濁的雙目透悶沉沉的透不出生氣。
前後待了不夠五分鐘,張伯就很生硬地用太晚為由說要先回去了。大晚上有人來人和大夏天發冷讓于術心裡發怵,但還是基于禮貌地把人送到門口。
張伯往外走了五六米突然喊了于術的名字:“我就住在村西靠湖那。”
于術還想說聲注意安全,江禹就神色焦急地跑着撞入他的視線,等他再看向張伯的方向,已經徹底不見了人影。
江禹換了身休閑的白T恤跟牛仔褲,跟白天穿新中式和道袍的莊重截然不同,陽光活潑了不少。
“你還真是心大。”江禹額前的碎發在夜風中微微擺動,露出小塊光潔的額頭。
于術冷得搓了搓手,江禹的話還讓他有些懵,怎麼就心大了。
話音剛落就快步上去摸了摸于術的體溫,果然體溫低得不正常,要是他再晚一點出現,估計于術現在已經被所謂的張伯上身,不知道拐哪兒去了。
不過讓江禹更意外的是于術身上濃郁的陰氣,其純淨溫和。
是八字純陰的命格,他隻聽師傅說過,但這種體質數百年難得一遇,今天居然讓他遇上了。
江禹拍了拍于術兩邊肩膀。人身上有三把火,分别是兩肩和頭頂,活人撞鬼肩頭的命火容易變弱,江禹拍于術肩膀是用自己的火重新點燃他的火,讓他好受些不至于大夏天發冷哆嗦。
于術不清楚其中原理,但感覺到身體回暖,感激地看向江禹。
“你就沒看到那個張伯沒有影子?”江禹眯起眼睛冷聲道。
于術倒吸了一口涼氣,滿臉不可置信。
“要是我再來晚一點,你就被他帶走了。”江禹話語間頗有幾分無奈,五官在昏黃柔光下别有一番清冷的韻味。
于術手心已經冒汗了,的确沒注意張伯有沒有影子,難怪張伯大晚上來靈堂,還說是熟人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看江禹嚴肅的表情跟語氣這回是真見鬼了。
他多希望剛才那是守靈犯困睡着的夢境,他沒輕重地掐了下自己大腿,刺痛讓他沒忍住咬牙切齒嘶了出聲。
江禹已然将于術的小動作跟表情全收入眼中,臉上終于有點情緒起伏,挑了挑眉,雙眸輕微眯起,總感覺大男人做這種動作有點兒呆。
江禹打了個哈欠,搗鼓着手機撥打電話。
“跟我回去,我喊個人過來。”
江禹留在了于術家,另外兩個跟着來的道士被于桓安排在了二叔家。
“謝謝你,辛苦你因為我安全專門跑一趟。”于術整理了一下思緒,看向江禹,誠懇地點點頭。
休息時間江禹出現在他面前,就足夠讓他陳懇道謝了,更何況要是江禹不來他真無法保證會發生什麼。
“知道辛苦就聽勸,早說了你别守夜。”江禹咧嘴笑了笑,雖然短暫,但那瞬間表情生動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跟之前面無表情判若兩人。
江禹笑起來少了很多距離感,濃烈的少年氣息撲面而來,于術腦子裡不自覺就浮現出陽光沙灘。他不由得感歎江禹生了極好的五官,在LED燈自帶泛黃褪色的年代感光線下依舊挑不出毛病。
于術還是有點兒冷,雖然随着江禹的笑容放松了些,但輕輕回應的那聲嗯仍有些小抖。他感覺江禹不像表面那樣冷清,雖然話少但還是挺好相處的
江禹又打了個電話催促。
臨時靈堂跟主屋不遠,十來米的距離,兩大一米八幾的人三兩步就走完了。
前腳剛進房間,後腳敲門聲就響起。
“咚。”
于術以為自己又聽錯了,剛想詢問江禹有沒有聽見敲門聲,江禹皺出川字紋的眉頭就先給出了答案。
“于桓?”于術試探性喊道。
第二道敲門聲給出回應。
“誰...”
在那兩個字還沒來得及湧出牙縫,于術就被江禹捂住嘴巴拽到身後。
“咚...”
第三聲明顯比前面兩聲要長。
于術想到了張伯,于是主動貼近江禹小聲說着:“他跟着我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