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嬅埋得很深,江禹和于術從早上忙活到快吃晚飯,頂着硬巴巴的土質挖了兩米多深,終于看到了棺材。
越靠近棺的泥土顔色越深,從最開始的沙黃色漸變成橘紅色。
棺材泡在一潭腐水裡,散發着幽幽的腥味。
好在于術是醫生,有時候醫院給病人開膿包,那味道難聞到三層口罩都擋不住,讓人反胃想吐半天吃不下飯。但于術還是覺得難頂,那是源自于體質的抗拒。
還沒等他們想好下一步怎麼辦,腐水就開始冒泡泡,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水裡掙紮。
江禹在心裡暗暗罵了句出問題了,還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解釋,就拉着于術的手往後跑。
果不其然,他們沒跑開幾米就起霧了。
霧氣散去,紅衣新娘還是像上次那樣,裹着紅頭巾,手藏在袖子裡。
她站在于定安的墓碑旁邊,半垂着腦袋,手一下一下叩擊石碑,明明看不見臉,卻給人一種幽怨憤怒的感覺。
“她...不會突然撲過來吧?”于術這次碰到鬼,居然沒有渾身難受,隻是稍微有點起雞皮疙瘩而已。他感慨果然一次生兩次熟,見鬼見多了也沒那麼難受了。
其實并不是次數産生了抵抗力,而是江禹給他的永生結有安神鎮魂的作用,就像一個無形無質的防護罩,将陰煞氣隔絕在外,形成安全領域。
江禹道:“你過去掀她蓋頭可能就會追着你跑。”
過于術也看出來了,紅衣新娘确實沒有傷害他們的想法,要是有他們早就被追上了。但他還是啧了聲江禹,面無表情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尤其在跟鬼對峙的時候。
新娘緩緩轉過頭,頂着紅蓋頭的脖子像發條那樣一點一點轉過來。
于術仔細看了才發現,她是背對着他們的,這頭轉得有180°。
新娘指着他們挖出來的大坑,讓他們過去看,而她很有禮貌的退開,生怕自己離得太近,讓他們覺得不舒服。
于術看着江禹無所顧忌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人有好有壞,更何況鬼這種一聽就知道好不到哪去的。
哪怕前面幫過忙趕走壓棺材的狐狸鬼魂,張伯也說她守了一夜報平安,他不敢打包票新娘會不會突然反悔,将他們推進坑裡連同棺材一起埋了。
女鬼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又再往後退了一點,給足了安全距離。
于術這才跟了上去,他十分警惕小心,幾乎一步三回頭。
隔了一張蓋頭,于術卻仿佛看到新娘跟他對視,他有些羞愧自己過分的緊張和打量的眼神。換位置思考一下,如果他一大男人遇上這樣的舉動也難受,更别說她生前也是個女孩子。
寒風又起,撩起新娘的裙擺,那雙疤痕累累的雙腿再次出現,于術看了都替她覺得疼。
江禹愣在了坑邊,回頭盯着新娘子皺眉。
于術第一次看到江禹有些無措的模樣,即好奇又慌張,好奇坑裡是什麼情況難道埋的不适何玉嬅;害怕他的擔心成真,遇上了大麻煩。
他迅速收起不該有的愧疚,快步走上去跟江禹肩并肩。
于術朝坑裡看了眼,差點忘記了呼吸。
棺材蓋不知何時打開了,腐水裡泡着一具與之肮髒惡心程度不符的半具幹淨屍體。
是的,半具屍體。
隻有下半身。
而且裙子被水泡爛,露出半截小腿,上面的疤痕跟鬼新娘的一模一樣。
難怪村子會遭罪,死後沒有全屍,從那粗暴切開的傷口和腿上的傷疤不難推斷出,何玉嬅生前遭受的屈辱和傷害非人能承受,江禹也是第一次遇上過攔腰斬斷的,過于兇殘沒人性了,他看向鬼新娘,瞳仁不禁流轉出一絲同情,猜測她死後應該仍然保留了極少的意識,所以才将村民困住而不是大肆傷害。
相比江禹,于術的反應就大多了,他是個醫生,能看出來是鈍刀還是利刀切割開的,光是猜測就渾身發毛。
“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于術看着少女傷痕累累的半具屍體,忽然開口道:“不是村子為什麼會發生怪事,而是到底是誰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人是很狡猾的,說的都是真話,但隻要把真話的順叙颠倒,授受關系對調,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看到屍體前沒有懷疑過,認為村裡人真的是缺失了某段記憶,但現在再回看,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知道自己創下了大禍,傳出去在鎮上的名聲不好聽,也怕引來更多公安力量的調查,所以相約守口如瓶,對何玉嬅的死和相關線索隻字不提。
江禹認同于術的說法,他感覺到的怨氣的确源自眼前的鬼新娘,隻要她想這村子沒有人能活着,可她偏偏執着于把人困在這裡,讓離開的人不得好死。
“能問她話嗎?”于術沉重的目光從坑裡逃脫出來,視線在鬼新娘和江禹之間搖曳,猶豫了幾秒後問道。
江禹搖搖頭:“她要是能說話早就說了。屍體殘缺不全,三魂七魄沒有完整的容身處就會飄散,隻遵循基礎行為反應,無法對話。”
“看來你知道辦法,要怎麼做?”
“找到另一半屍體。”要是别人問江禹才懶得說辦法,解決辦法不難就是很刁鑽,找到屍體還需要一個能修補魂魄的人。
他跟師傅學了好多年縫補治療鬼魂都學不會,并不是他不夠努力不夠認真,而是這需要很通透的醫學能力和純陰體質。于術恰好兩個條件都滿足,隻要他願意,就能把何玉嬅的三魂七魄縫補修複完整。
隻是,這樣做有風險。
何玉嬅殘魂沒害人可能是殘缺的另一半限制了,如果魂魄齊全,可保不準會不會讓危機雪上加霜。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于術不着痕迹吸了口氣。
村裡人問不了一點,村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誰知道何玉嬅另一半埋在哪兒呢。真要在依山靠水的村子找半具沒有墓銘的屍體,跟大海撈針差不多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