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生意?”
“玉石生意,聽說還搗騰些古董什麼的。”
玉石……古董……
羅澤還是沒頭緒,不禁往窗外看去,B6,好像是斜對面那棟樓。
羅澤目光掃過B6樓,卻見某一扇窗戶銀灰色窗簾無風自動,似有人影一閃而過。
窗簾成精了?
羅澤不禁屏住呼吸,走到窗邊确定那戶人家的位置:“畢長淮住B6四樓?”
“好像是。”
“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他。”
羅澤緊緊盯着那扇窗戶,眸中大霧深鎖。
***
第二天星期天,葉女士家發生了兩件不大不小的事。
第一件事,是羅行同學早上起床後,發現壓在枕套裡的情書不見了,他一驚之下搜遍整個屋子,最後在葉女士的手提包夾層找到了自己情窦初開的秘密,且羞憤且崩潰,又是指控葉女士侵犯隐私權,又是揚言斷絕母子關系,嗷嗷個沒完,最後被葉女士拿擀面杖揍了。
羅判官一邊扶着葉女士不讓她亂折騰,一邊試圖捂住叛逆少年不知輕重的嘴,擋在中間自然少不了挨幾擀面杖,喜提童年記憶。
場面一度混亂。
第二件事,是許甯甯的爸爸不知怎麼找到了葉女士家地址,托人捎來一堆謝禮,牛奶茶葉燕窩花旗參,還有個最新款華為手機。
葉女士嘴上說着何必麻煩,待人走後還是樂開了花,在羅澤的幫助下鼓搗起新手機。
這兩件事過去後,羅澤終于抽得空來,去拜訪聞名不如見面,葉女士雷鋒托世的幹兒子。
羅澤順走了葉女士一提牛奶和燕窩,去了B6四樓,敲了門,裡頭沒動靜,羅澤锲而不舍多敲了一會兒,終于看到貓眼後頭明暗閃爍。
不知為何心髒砰砰跳了起來,羅澤輕輕吐了口氣。
門終于開了。
開門的人年近三十歲,五官生得極好,尤其那雙眼,眼角尖尖下勾,眼尾自然低垂,睫毛長而濃密,顯得底下一汪泉水憂郁深邃。
隻看一眼,便無法讓人忘記。
羅澤咽了一口唾沫,呆呆想,這人他肯定見過,可在哪兒見過什麼時候見過,就說不清楚了。
羅澤堆起一臉燦爛的笑容,像個不谙世事的毛頭小夥兒:“長淮哥好。”
對面那人表情有些被動,活像是被海綿寶寶叨擾了愉快周末的章魚哥:“你……”
“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葉惠玲的兒子,你叫我羅澤便好。”羅澤笑眯眯道:“我媽說昨天她被摩托車别了一下,幸虧有你在後頭扶着,才沒出什麼事兒,我媽特地叫我送禮物來謝謝你。”
羅澤将手中的燕窩牛奶晃了晃,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啊,原來是羅澤啊,客氣了,都是街坊鄰居,舉手之勞,謝什麼。”
畢長淮的聲音像是一台古老的留聲機,絲綢的質感又帶着些綿密的氣泡音。
“當然要謝了,您不辭辛苦,送我媽去醫院,又是挂号又是拍片兒,跑前跑後,還開車把她接回來,我這個當兒子的怎能不謝你。”
“不必這麼客氣。”
“還是要謝的。”
“還拎東西做什麼。”
“應該的,應該的。”
畢長淮看起來斯文有涵養,可客氣來客氣去,也沒有放羅澤進屋的意思,羅澤仗着臉皮厚,貓着腰硬生生往裡擠,畢長淮擋着半個門,愣是被他擠出一條路來。
既進了門,畢長淮也沒法往外攆人,隻能招呼他坐下。
羅澤将禮物放在茶幾上,趁機四下打量,這一打量,便看出些貓膩兒來。
這個小區因為是拆遷安置區,屋子都不大,不到一百來平的地方,卻裝得跟樣闆間一樣。
法式古風的地闆配上純實木的家具,牆紙是複古的奶油色,印着小花兒,柔和又不搶眼,隔牆被打通,客廳顯得遼闊又舒适,沒多餘擺設,唯獨房子中央吊着個羽毛燈十分别緻,那羽毛不知為何有點眼熟。
謎一樣的人,羅澤心想。
且不說目之所及一樣日用品都找不到,沒一點生活氣息,且不說所有家電都是嶄新的,不落一粒灰塵,單說面前這個古董玉石茶幾,價值便已經超過了整個房子。
能掙這麼多錢的人,早該出去買大别墅住了,又怎麼會委委屈屈擠在安置小區裡,物業跟不上,隔音不好,裡頭住的又都是些城中村拆遷來的下裡巴人。
羅澤向窗邊望去,落地窗旁放着雅緻的圓桌和休閑椅,銀灰色的窗簾拉開一半,另一半直對着羅澤家客廳。
“怎麼了?”畢長淮見他偏着頭不動了。
羅澤哈哈道:“長淮哥你家太有藝術氣息了,我在想你擱哪兒晾衣服呢?”
“送幹洗店便好。”
畢長淮走到窗戶旁,刷拉一聲拉開剩下一半窗簾,清晨半明半暗的蒙昧被驅散開,屋子一下子敞亮開來。
陽光斜射而下,畢長淮的輪廓蒙上一層金,連帶着蓬松的頭發,麥色的皮膚都熠熠生輝起來,他轉過身,眼底那汪幽泉浮出葳蕤光華。
羅澤腦中突然冒出些不切實際的畫面,在一個小橋流水的江南小鎮,春雨細密的屋檐底下,他穿一身長衫,要去府衙謀差,離開時轉頭跟他揮手。
他送他出門,他等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