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最終還是安全到達東魁山,小王覺得,他的膽汁兒将要告罄。
羅大師帶着許老闆一頭紮進深山老林,車主畢先生孤零零站在路旁,望着他們消失的方向,背影有些可憐。
對,可憐,字面上的意思。
小王覺得,這個年紀輕輕開着豪車衣冠楚楚面若潘安的人生赢家,一定有些什麼不為人知的苦衷,以至于他單單站在那裡,就有一種要碎掉的感覺。
他好心開口:“畢先生,我還是送您去梧縣吧?”
“嗯。”
畢先生過了兩秒鐘才回過神,轉身面向他時,憂郁的表情突然變得詫異。
“你……先起來。”
“哦。”
軟腳蝦站直了腿,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
四周黑漆漆的,唯有車燈和月光照亮,遠處的山和近處的樹影重疊在一起,像是随時能撕成鬼影,向他撲來。
小王吞了幾口唾沫,顫巍巍道:“畢先生,我們快些上車吧。”
他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個鬼地方。
“好。”
這回畢先生回答得爽快,卻又擡了擡眉毛,看向小王身後,表情比剛才更詫異:“你身後那是誰?”
“身後?”
小王毛骨悚然,這荒山野道旁,還能有人?
他回頭,看見一個白衣女孩兒披着頭發站在草叢裡,她面龐瓷白,臉頰瘦削,眼睛圓圓的,又大又無辜。
“甯甯?”小王一怔:“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快過來,草叢裡有蚊子。”
小王也算是甯甯半個哥哥,他關切地向許甯甯走去,想把她拉過來,走着走着,卻又感覺哪裡不對,甯甯怎麼好像長高了,什麼時候剪短了頭發?還有,甯甯的臉,怎能這麼白。
鬼……
這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小王刹住腳步,難不成甯甯又做了什麼有傷身體發膚難以挽回的事?
他仔細打量甯甯,很快發現了詭異之處……
那本該長腿的裙擺下,空無一物!
小王心跳驟停,渾身血都涼了,最後一絲理智掠過腦袋。
不,這不是甯甯,這是……
溫言。
***
“啊——”
遠處傳來一聲叫喊,像是抓狂的土撥鼠在呐喊。
許振峰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回過頭,風嘩啦啦翻響葉子,樹林缭亂又安靜。
“怎麼了?”羅澤問他。
“沒事。”
許振峰強裝鎮定,拿着探照燈壯着膽兒在前面開路。礦坑離路邊不過五百米,他們走了好久,卻依然沒能到達,莫不是走錯路了?
“到水邊了,不要在往前。”羅澤把背包扔在地上。
水邊兒?
許振峰看着前面的樹林,他眼睛出了問題?
羅澤選中一顆樹,撇下幾撇樹枝,最長的一條橫在許振峰前方:“不要跨過去。”
許振峰自動帶入唐僧角色,“啊”了一聲,退後一步,看着悟空圍着他轉圈忙活。
“拿着。”羅澤從背包裡拿出個黃符,遞給他。
“遮掩你氣息的,放口袋裡。”羅澤交待。
“辟邪的?”許振峰看了一眼黃符,上面用朱砂龍飛鳳舞畫着些看不懂的東西。
“辟蚊的。”
許振峰黃土埋半截兒的人,免疫力跌至谷底,脆若嬰孩兒,這樣被蚊子轉着圈兒咬,保不齊會貧血或感染加重身體衰敗,羅澤能救命卻不能醫病,病死了九九八等于白幹。
許振峰有些不好意思被小年輕照顧着,不過他這一路苦蚊蟲久矣,沒想到大師還挺貼心,他将黃符對折成三角,塞進西服胸前的口袋,耳邊蚊蠅聲立刻遠去。
頭頂撲棱棱有鳥兒飛過,翅膀懸起的風都扇到他臉上。
許振峰毛骨悚然,朝四周張望,手電筒的光線隻照見嵖岈生長的植物,密林中影影爍爍,像是有什麼白白的熒光飄搖着,幽靈一般,轉瞬又消失了。
“大師,好像有人。”許振峰瑟瑟道。
“那不是人,是鬼。”
“……”
羅澤将手電筒綁在樹上,照亮一片空地,謄出手來撇下更多樹枝,樹枝大約半人長,東西南北各擺一枝,四角也填上,大緻擺成個八邊形,又撿了些石頭扔進各個關穴。
“搭把手。”
羅澤想讓許振峰幫忙把陣中錯亂的松枝丢出去,卻沒聽見動靜,感覺不對,一回頭,卻見俊俏大叔兩股戰戰一臉慘白。
“……”
可能也就他這種天天跟鬼打交道的判官不怕鬼,羅澤歎了一口氣,心想還是得說幾句人話才行。
羅澤:“不用怕,都是落水鬼。”又不是斷頭鬼、吊死鬼、斷手斷腳車裂鬼。
許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