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澤與畢長淮站在山坡上。
清晨第一縷陽光驅散漫山遍野的孤寂,蒼茫大地生動起來,山是山,樹是樹,浮光跳躍着,嶄新的一樣。
羅澤吹着風,突然有種久違之感,好似他曾千百次這樣站着,與誰并着肩聊着天,無話也自在。
他不禁偷偷看向身邊的人。
山邊雲彩投來斑駁的影子,畢長淮眼色晦暗不明,像是看倦了山海,入眼隻剩浮雲,卻又頻頻回首留戀着大地,小心翼翼珍惜着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畢長淮側過臉,見羅澤正好奇地望着自己:“你看什麼?”
羅判官目光狡黠得跟個小貓一樣:“你是誰?”
“我就是個路過的,待會兒還要趕去梧縣談生意呢。”
畢長淮臉不紅心不跳。
羅澤知道他在瞎編,不客氣地戳破:“昨天你看見我的金符可一點沒見驚訝。”
“啊。”畢長淮根本不怕被戳破,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可你看到我的避雷符卻很驚訝。”
“……”
羅澤眼皮一耷,有些無語。
畢長淮又恍然大悟過來,開始了他遲到的恭維:“啊,小兄弟何方神聖,竟能請動陰兵開道,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畢某大開眼界,深深折服。”
“……”
好像更生氣了為什麼。
羅澤自取其辱,回過臉鼻孔冒粗氣,這人三言兩語便把焦點給模糊了,偏偏還教人無法反駁,真是可惡。
羅澤不是個肯吃虧的,他要報複回去:“道友可會馭鳥獸?”
“不會。”這回答不假思索,聽不出半點心虛:“怎麼問這個?”
“啊,沒事,昨晚有個老鸹,一直跟着我飛進樹林。”
“老鸹……”畢長淮的伶牙俐齒被這兩個字給黏住了。
“對啊,黑漆漆的,好大一隻。你來了以後,它才消失,還以為是你豢養的靈物呢。”
畢長淮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友說笑了,怎麼會有人養老鸹。”
“就是,這麼不吉利。”
羅澤沒發現畢長淮臉色微微僵了一下:“那你養什麼?”
“嗯……”畢長淮慢條斯理回憶着:“養過貓,挺欠的一隻貓,後來……”
“後來咋了?”
“後來……被人拐跑了。”
羅澤有些納罕:“那你找回來了沒?”
畢長淮點了點頭:“我守在那戶人家門口,差點兒點了他們的房子,那人終于把貓給放回來了。”
這倒挺稀奇,羅澤想象了一下畢長淮衣冠楚楚拿着打火機站人門口威脅點房子的模樣,腦袋有點打結,他還能做出這麼不體面的事來?
又一想,額,他做的不體面的事情還挺多,譬如斷人電毀人車什麼的。
再一想,好像不對,上一回去畢長淮家,一根貓毛都沒見着。
“那貓呢?跟你回家了沒?”
“算是回來了吧,但那貓太欠,關不住,隻能散養。”畢長淮第二次用欠字形容那隻貓。
“哦。”羅澤聽着,總覺得哪裡不對,他摸了摸鼻子,為什麼想打噴嚏。
山坡下,司機王先生的尖叫聲引來所有人注目,也順便把許振峰的目光,帶到許甯甯身上,四目相對,許甯甯再也忍不住,哭着跑上救護車,抱住許振峰。
許甯甯打過鎮靜後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聽到病房中許振峰和朱倩的對話,終于明白是朱倩害得她一家三口死的死,反目的反目,自己則坐收漁翁之利。
解開這些誤會,許甯甯終于放下了對父親的仇恨,兩個本該在陰間相會的人,在陽間和好如初了。
羅澤滿意地看着這大團圓的結局:“你說,這個陣是誰布下的?”
畢長淮搖了搖頭:“不管是誰,拿活人祭陣天道不容,早晚要露出狐狸尾巴。”
但凡有些道行的人,遮掩自己的行迹是輕而易舉的事,正如羅澤也算不出關于畢長淮的一切。
羅澤瞟了一眼畢長淮身後,立志要将他狐狸尾巴薅出來撸一撸,他決定不要放過今天這次機會。
羅澤秉承着第一次認識他的前提,沒有戳破雁過不留聲的事:“道友家住哪兒?”
“老城區。”
“那挺巧,我也住老城區。”羅澤更進一步:“方不方便加個微信?”
“好啊。”
出乎意料的是,畢長淮絲毫沒有猶豫,掏出手機調出二維碼,爽快得不像話。
羅澤看着他修長的手指伸向自己,心中砰然直跳,快速掃碼,彈出個名片,畢長淮的微信名字叫:鶴别。
還真的是隻鳥兒?
羅澤想起畢長淮客廳中央的羽毛吊燈,那羽毛的形狀不是鶴,更不是老鸹,那會是個什麼?
羅澤不怕他是個妖怪,他在地府的時候什麼沒見過,隻不過……畢長淮好像又跟妖怪不大一樣。
管它呢,羅澤點擊好友申請:“回城我聯系你,道友賞不賞臉?”
“我的榮幸。”
畢長淮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如秋水蕩漾着溫柔的漣漪,羅澤被那眼睫撲閃得心曠神怡,臉一紅,胡亂擺了擺手,向山坡下走去。
山腳下,小王被身邊人好說歹說勸誡一番,終于接受昨晚所見都是自己做夢這一說法,見羅澤向他走過來,臨時抱佛腳,心想我叫你一聲大師還來得及嗎?
“大大大,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