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昱：“……”

他想說自己真沒那麼脆弱，但看着布拉德利的臉，他不敢說話了。

見他記住了，布拉德利又問他：“打架的學生在哪？”

姜昱眨眨眼，趕緊把一旁的簾子拉開，姜旭坐在病床上，醫療機器人正在處理他胳膊上的傷口。

布拉德利眯起眼睛：“姜旭。打架不是錯誤，但打架的時候誤傷了别的同學，你想過會受到什麼處分嗎？”

姜旭一言不發，布拉德利想起他和姜昱的關系，不禁微微一頓，他有點懷疑姜昱的傷是姜旭故意造成的，眼珠子轉了轉，他問姜旭：“另一個人是誰？”

姜旭甕聲甕氣地回答：“斯潘尼。”

學生中的風起雲湧布拉德利也有所耳聞，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語氣不快道：“把他給我叫來！”

姜旭沒動，而姜昱聽了，趕緊跑到一邊，又把另一個簾子拉開了。

裡面也有一個醫療機器人，它的六隻手上下翻飛，忙得都快不夠用了，因為斯潘尼渾身上下全是青紫，他的傷沒到進醫療艙的地步，就隻能用醫療機器人，這過程可不怎麼美好，斯潘尼疼得想嗷嗷叫，但姜旭就在他隔壁，為了不丢人，他隻能這麼憋着。

布拉德利：“…………”

沉默三秒，布拉德利就跟沒看見斯潘尼的慘狀一樣，當場教訓他們三個，布拉德利的怒火主要是沖着斯潘尼和姜旭去的，但姜昱也沒能逃過，好好的看什麼熱鬧？明知道自己身體素質差還往戰鬥系跑，現在挨打了吧！

姜昱：“……”

訓了他們快半個小時，訓得這三個人誰也擡不起頭來，布拉德利還不覺得解氣，他的眼神在這三人腦瓜頂上巡視了一遍，語氣仍然咬牙切齒：“一天天的閑着沒事幹，連生命溯源的學生都跑出來看熱鬧——”

布拉德利微微眯眼，想起今天開會的内容，布拉德利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本來盛怒的校長突然陰森地笑了一聲，對面的三人瞬間擡起腦袋，但布拉德利什麼都沒跟他們說，叮囑他們好好養傷以後，布拉德利就走了。

校長一走，醫療室立刻安靜下來。

姜昱四下看看，打算重新回去坐着，但他的屁股剛挨到椅子，一旁的姜旭就對他開口：“你怎麼還不走。”

姜昱看看他旁邊的醫療機器人，傷口處理完畢，它已經回到待機模式了。

大概是校長罵他們的時候，這個醫療機器人就已經完工了，隻是姜昱那時候低頭聽訓，沒注意到。

他愣了愣，還真從善如流地站起來：“嗯……我是該走了。”

說着他就要轉身離開，姜旭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呆了一下，姜旭立刻氣急敗壞地喊：“喂！”

姜昱不明就裡地扭頭。

一看見他這個無辜的表情姜旭就來氣，過去一整個月，他沒來找過姜昱，但每天他都過得不痛快，他總在想，姜昱到底什麼意思，他為什麼不說自己考上軍校了，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有時候姜旭會覺得愧疚、也有時候他會覺得生氣，總之姜昱根本沒出現過，結果姜旭差點把自己折磨成一個神經病，如今兩人終于有了交集，不管這交集是好是壞，反正姜旭忍不下去了。

“我都這樣了，你居然還要走？！”

姜昱安靜地看着他，在這種折磨一般的對視中，過了許久姜昱才說道：“我為什麼不能走，你不是也走了嗎？”

姜旭臉上的肌肉一顫。

十六年前，姜昱摔了一跤，從此以後他的身體就不太好。

同樣是十六年前，姜旭看着姜昱摔了一跤，他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爺爺把姜昱抱回房間，房門緊閉了将近三個小時，然後爺爺出來聯系了幾個人，又一小時之後，姜旭在爺爺下屬的陪同下上了飛船，之後整整十六年，他都沒再回過那顆星球。

姜旭此時的表情有點詭異，他看起來很難堪，但仔細看又覺得他好像很得意，眉眼是痛苦的，嘴角卻是上揚的，隔壁床的斯潘尼驚悚地看着這一幕，眼神不停地在姜旭和姜昱之間轉來轉去。

斯潘尼驚呆了，在他還不知初戀為何物的時候，他的死對頭居然都已經破鏡難重圓了？！

……

姜旭開口，語氣難辨：“我就知道你還在記仇，小時候你就這樣，小氣得要命，我弄壞你一個玩具，你能三天都不搭理我。”

姜昱：“你也沒好到哪裡去，發現我不理你，你就又哭又鬧，吵得我都沒辦法睡覺，隻要事情不如你的意，你就這麼幹，你這叫自私自利。”

姜旭被姜昱說得腦門青筋都露出來了，他怒道：“那是小時候，我早就不這樣了！”

姜昱冷哼一聲，撇開腦袋，滿臉都寫着不信兩個字。

姜旭見狀，更加生氣了：“我不知道你在琥珀星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但在首都星這邊，哭和鬧根本沒用，除了你，沒人吃我這一套！被送走第二個月我就知道這個道理了，因為不管我怎麼鬧，都沒人再把我送回去！”

姜昱短暫地怔愣了一下，反應一會兒，他才問他：“你想回去？”

姜旭難堪地扭頭：“一開始想，但我爸媽不讓，後來爺爺回來，他把我送到能寄宿的學校去了，慢慢的我也就不想了。”

姜昱聽了，臉上的詫異漸漸消失，他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姜旭賭氣地扭頭，沒有聽到姜昱任何反應，他忍不住又把腦袋轉了回來：“你從沒找過我！後來我從寄宿學校回來，我看見你和爺爺視頻通訊，你從沒問過我怎麼樣！我在後面走了好幾遍，你都不會問我一聲！”

姜昱啞然。

原來那是姜旭故意的麼，他還以為姜旭隻是無意路過。

……

一開始姜昱也問過，問爺爺姜旭為什麼還不回來，後來爺爺告訴他姜旭不會回來了，他感覺有點難過，畢竟他就這麼一個小夥伴，那段時間他還總是躺在床上，特别渴望姜旭能回來跟自己一起玩，發現這個沒法實現了，他就問爺爺要智腦，想跟姜旭說說話。

但這也不行。

之後，姜昱有點記不清了，感覺那段時間自己渾渾噩噩的，等再有清晰的記憶，他已經好全了，爺爺也走了，身邊就剩卡爾，還有那些他不喜歡的大人。

再後來，姜旭杳無音信，聽大人說他很忙，要學習、要參加比賽、還要考試，所以他沒時間跟姜昱說話。

姜昱那時候的想法和現在的想法一樣，他認為凡事要公平，既然姜旭不想找他，那他也不要再上趕着了。

于是，十六年就這樣過去了。

姜昱發現自己可能是誤會了點什麼，如果是别人的話，大概這時候就應該去重修舊好，可是姜昱想了想，感覺沒有這個必要。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早就變了。

面對姜旭的指責，姜昱又是一言不發，在姜旭越來越失望的時候，姜昱抿了抿唇，對姜旭說：“對不起。”

姜旭一愣，而姜昱轉身就走。

他實在是個貧窮又單調的人，能給姜旭的，也就這三個字了。

姜旭看着他邁步，整整十六年，他倆從一邊大、長到現在看着都不像是同齡人了，他是姜旭心裡的一道坎，時不時地姜旭就會把他想起來，對不起這三個字，絕對不是姜旭想要的東西，但不管怎麼樣，這三個字都代表着了結，姜昱不生他的氣、沒有對他記仇，以後他也不用一聽姜昱的名字就破防了。

可是姜旭沒有感到輕松，他看着姜昱離他越來越遠，突然，姜旭咬住自己的下唇。

咬得都快要出血的時候，他眼睛也模糊了，一把推開察覺到他太過激動、想要再給他做個檢查的醫療機器人，姜旭的聲音充滿哽咽：“哥哥！”

“哥哥我錯了——”

好多事他都做錯了，他不該呆呆地站在那看着姜昱受傷，也不該大人一說，他就聽話地上了飛船，更不該乖乖去了寄宿學校，從此幾年都沒機會再聯系姜昱。

姜旭知道自己錯了，卻又放不下自尊心，同時還覺得姜昱也不對，于是十六年來，他們沒再說過一句話。

于是十六年後，姜昱已經不想要他了。

姜旭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姜昱聽到他的聲音，已經驚愕地回過了頭。

而姜昱不是最震驚的那個人，最震驚的人還在醫療室裡面。

斯潘尼一臉智障地望着門口，腦子裡信息太多，他根本分析不過來，呆了好半天，他突然恍然大悟。

姜黎那天說的弟弟，是這個叫姜昱的人吧！

好好好，總算有一件好事，他不用擔心大哥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