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戰營裡時,甯熾的假期宣告結束。
這天下午集訓索性無事,他躺在宿舍裡讀書。
正好讀到了男女主重逢的片段,他稍顯乏味,正想着要不要跳過這一章再說,門卻意外的叮咚了一下。
甯熾跳下床時,打開門。
外面是林煜,手中握着一隻藥膏,面目有些虛弱:“哥哥,我受傷了,你能幫我塗一下嗎?”
甯熾毫不猶豫的請他進門。
早在一個月前,甯熾就聽說東歐那邊似乎要進惡魔區完成某種任務,隻是過了這麼多天,艾希他們的宿舍還是空蕩蕩的。
這幾天,甯熾集訓累了,便在操控機甲,和一幫機械機甲打架,隻是可惜,稍微權限大一點的機甲,他的精神力就開始崩潰,他決定聽從晉越的建議,過段時間去體測中心蘇醒。
褪下林煜的白色外套,淋漓的鮮血掉落,很快染濕了床單。
甯熾啧啧兩聲,道:“新傷未愈,又添新傷。”
他詢問道:“被什麼傷的?”
林煜:“七級的觸手,掉進了沼澤裡。”
“七級觸手,怎麼會遇上這麼可怕的東西?”
甯熾聽說過這類怪物的名字。
觸手,也就是某種海洋類爬行動物變異株,後來經過磁場變異,成為了觸手怪物,在危險等級上又分為一到十級。
林煜的背上,是一條狹長的黑印,大概占據三分之二,像是被毒液腐蝕的痕迹,甯熾戴上了防毒手套,指尖觸碰到那層傷口,得到了青年不輕不重的歎息。
“你忍着一點,可能會有點疼。”他道。
“嗯。”
甯熾握着匕首,擦拭了酒精,然後又快又狠的割開了傷口。
唰的一聲,黑血大面積冒出,染濕了整塊背部,逡黑的腐肉如布段般裂帛,露出裡面鮮紅的血肉肌理。
這種傷最好在營養液中溫養比較好,但甯熾沒有點破。
他不太願意去拒絕一個受傷的人,隻能親力親為的去剔除腐肉,防止髒器受到腐蝕。
但饒是刀刃在傷口位置攪動,少年的身軀卻動也沒動,也不知是習慣了還是早已麻木。
甯熾暗暗佩服,又從冰櫃裡拿出一點冰冷敷在傷口邊緣,他問道:“以前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撐過去的嗎?”
林煜“嗯”了一聲。
甯熾開玩笑道:“痛的話是可以喊出來的,這是生理本能,其實不用一個人沉重的在心裡負擔。”
林煜轉過頭來,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哥哥也是這樣嗎?”
甯熾不費力的點頭,“我當然會痛,也會喊出來,因為忍着會很難受。”
他用鑷子夾了一團草棉,将藥膏塗抹在了傷口上,“年紀很小的人是擁有能任性的特權的,我的手法也不是太專業,阿煜,你得學會喊疼,我才能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林煜道:“不,哥哥的手法很專業,我一點都不痛。”
甯熾望着他輕松的臉龐,沒有做聲。
這可是從身上剜肉,真的不疼是不可能的。
這是習慣了。
或者說,身體機能遭受過極端重創,已經生出了一套能麻痹感官的神經系統。
他莫名想起艾希曾和他說的死士團的事情。
死士團是北歐某個巨大的暗線組織,他們聽從皇家的命令,常年潛伏在世界各地,開展一些等級制度為極端危險的軍事活動。
這裡面的成員,據說每個人都是從小被丢進了惡魔區進行鍛煉,成年之後,再用無人機放出來。
死去的,連骸骨都找不到,活下來的,便是連同類都吃得下去的死士了。
在這種情形下,林煜竟然坐到了執行官的位置……
如果是真的,或許這些傷痛于他而言,還真是跟螞蟻撓的一樣。
意識到自己的擔心有些徒勞,甯熾後心不在焉給他包紮好脊背,尼龍棉布繞了好幾圈,最後在傷口中央,系上了一個蝴蝶結。
兩人在這期間沒有說一句話。
過了一會兒,林煜問道:“哥哥是生氣了嗎?”
甯熾哎了一聲,仿佛發現了很古怪的事,他似笑非笑:“你生的病,反而卻問我生不生氣?”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林煜說的不鹹不淡。
“啊?”甯熾不解。
林煜又重複了一遍,甯熾才明白,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凝重,又問道:“誰?”
林:“不知道,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甯熾:……
怎麼這種生死攸關的事被他一說,變的這般無足輕重了?
雖然在戰營裡,的确有些不公平的現象,比如升職,又比如關系戶攬功,可這種置人于死地的招數,甯熾卻也是第一次見。
什麼時候,人命這麼不值錢了?
他試探着問道:“難道你不生氣嗎?”
習慣這種事,可沒有什麼好處啊。
林煜反問他:“哥哥會生氣嗎?”
“當然啊,”甯熾一副看傻子的神情,“這種殺人的事情,可不能這麼容易混過去啊。”
“要麼用自己的方式報複回去,要麼直接報告給保衛科處理,冷處理隻會讓人更加欺軟怕硬。”
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林煜眼眸眯了眯,露出了愉悅的神情。
不知怎的,甯熾突然察覺出了一絲異樣。
這種異樣就像是一根針慢慢刺進肌膚裡,無法不去探究。
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可是,眼前這個小怪物并不是個吃虧的性子,他怎麼會容許自己遭受到這樣慘烈的對待?
“那你的隊友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你被陷害嗎?”他試探着問道。
林煜的笑容消失,道:“不都是這樣的嗎?”
漆黑的眼眸裡劃過冷冽,他嘴角抿了抿:“難道他們有待見過我的時刻嗎?”
這本來是極為微不足道的表情,但落在甯熾的眼裡,卻猶如傾盆大雨般,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神情緊繃起來,握着毛巾的手突然發緊。
幾乎是瞬間就想詢問林煜,到底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