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幅場景的所有人,齊齊感受到一陣惡寒。
寒意從心底憑空滋生,如蔓生植物般寄生于血液,湧向四肢百骸,纏繞其上使之凍結。
嗡鳴聲在大腦内部響起,視野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好像混亂填塗的厚重油畫塞進眼眶,讓人暈船一般直犯惡心。
“大家快閉眼,不能看!直視拉烏薩的神國會直接掉SAN掉到瘋狂的!”汪求索猛然想起什麼,趕緊閉上雙眼。大喊了一句。
餘矜和王達飛捂着陣痛的腦袋,齊齊閉眼縮到角落。
葉何用掌根捂住太陽穴,條件反射地閉上眼,但随即又蹙眉——閉眼逃避對當前情況無益,必須要立刻阻止拉烏薩蘇醒!
莊曉夢、韓明亦跟葉何的想法一樣,他們都沒閉上眼睛,而是握緊了各自手中的武器,估算着從珍珠号到“神國”的水平距離并在心裡倒計時,預備在沼澤島真正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予以武力攻擊。
韓明亦靈光一閃,掏出一把手槍,拆下彈夾,取出裡面的子彈,在自己流血的傷口上滾了一圈。莊曉夢看見他的動作,微怔了一下,接着無聲嘟囔了句什麼,将手杖劍往甲闆豎直向下一插,立穩之後,從白大褂裡掏出一把手槍來有樣學樣。
“汪哥,有拉烏薩送神術嗎?”葉何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大聲問道。
“什麼?送神術?沒有,隻有請神術!”汪求索緊閉雙眼大喊道,“扶桑道長準備用的就是!”
“啊?”
葉何微怔。
韓明亦和莊曉夢聞言,也關注到和衆人拉開距離的晉扶桑、晉若木。
二人露出了驚訝與思索的神情。
他們都看見,晉扶桑戴着面具和帽子,站在一個特别的圓圈中間。
圓圈由植物構成,有枝葉呈羽狀的植株、外貌如姜的褐色物體、白色有清香的小花、紫色的幹花……都是“扶桑大觋”布包裡的那些東西!
剛才,在河面出現異狀的時候,晉若木和晉扶桑來到了靠近船舷的甲闆處,将這些植物灑在甲闆上,布置出了一個圓形的法陣!
此時,法陣俨然已經布好,若木和扶桑一個站在圓外,一個站在圓内,神色專注而肅穆。
若木手中舉着一面造型奇特的鼓,“咚咚咚”地敲擊了三次。
葉何、韓明亦和莊曉夢都露出恍然的神色。不同之處在于,葉何的神色中帶着震撼,韓明亦和莊曉夢則更多的是思忖和感慨。
“暾将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面具之下,響起遊雲般清朗的聲音。
與晉扶桑的聲音一同開始的,是晉若木的舞蹈。
——與其說是舞蹈,不如說她是在随心随性地舒展身體、跳躍、以及擊鼓。
步态輕盈,似乎并無章法,但又很有節奏。
“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辀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晉扶桑站立法陣之中,聲音似乎由平時的清朗逐漸變得浩瀚。
他周身的植物構成的圓圈開始亮起柔和而清澈的光芒。
金色的光芒。
光芒照向四方,落在衆人身上。
葉何感覺到一陣暖意,光芒所帶來的,光芒所引起的,自心底産生的溫暖。
他不再被“萬源之源”的沉眠國影響,不再感到惡心和恐懼。
“長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
扶桑面具之下的雙眸在一圈金色之光的輝映下,似乎也染上了金色。
聲音短暫的停滞。
河面之下,形如黑色巨鲸、流淌着墨綠的沼澤島,萬源之源的神國形狀初現。
“咚!咚!咚!咚!”
晉若木用力敲響了四次懷中之鼓,而後開始接力歌唱。
“絙瑟兮交鼓,蕭鐘兮瑤簴。
“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
若木的歌聲沒有任何矯飾,宛如清泠山泉、夏日清風、淅瀝小雨,自然、婉轉而悅耳。
她似乎隻是随心而唱。
至于曲調……葉何無端想起了他第一次見晉若木時,在青雲觀聽她唱的那首六十四卦次序歌。
“咚,咚,咚——”
鼓聲不停。
“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
“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蔽日。”
若木聲音落畢的那一刻,川芎、白芷、蘭花等植物構成的法陣光芒大盛。
在金色的光芒中,她從懷中掏出一把粉末,灑向站在中央的晉扶桑。
瞬息之間,晉扶桑的眼睛真的變成了金色。
——是日出的顔色。
晉扶桑上前一步,從法陣之中走出。
一步,兩步。
第三步,他竟踏入了半空之中!
風吹動晉扶桑的衣袖和衣擺。
他金色的雙眼一錯不錯地看向前方。
“咚!咚!咚!咚!”
晉若木再次用力敲響了四次懷中之鼓。
晉扶桑倏地擡起雙臂。右臂彎曲,左臂伸直,呈拉弓之狀。
他再次開口,聲音仿佛帶有某種朗然恢弘的意味。
“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鬥兮酌桂漿。”
一張無形的弓在他手中浮現!
一根擁有金色尾羽的箭搭在弦上,對準了剛露出水面一隅的“神國”!
晉扶桑張弓而立,右手松開,金箭離弦!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看見了半空中那金尾之箭尾羽伸長,箭身膨脹,驟然變得宛如一隻沐浴在日出之金色中的神鳥!
連處于三層甲闆的高覓音,都如有所感般從窗戶看見了這令人震撼到失語的一幕。
神鳥般的金尾箭擊中了遍布着源之子嗣的沼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