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把屍體藏進了屋,就看到晴無夜面不改色的提着兩個小孩走了進來,一左一右的放到了地上,晴無夜已經緩了神色,沉聲問道:“你是覆盆國人?”
男孩驢脾氣似的梗了梗脖子,身體僵硬的抖着腿,還犟着把腦袋湊近晴無夜,毫不示弱的道:“那又如何,你殺了我啊!”
見狀,昱橫氣極,沒等晴無夜有所舉動,輕輕的一巴掌拍在了男孩頭上,直把他拍的腦袋一歪,呵斥道:“好好說話。”
男孩縮了縮腦袋,見晴無夜身着盔甲,手拿長劍,風姿翩然的站在自己對面,眼珠轉了轉,幹咳了幾聲,依舊不客氣的出聲問道:“你是将軍?長得還挺玉樹臨風的。”
好在說出來的話還算上道,昱豎立馬接了話,很是順溜,自我介紹道:“我叫玉樹。”
男孩瞟了他一眼,嘴邊是滿滿的不屑一顧:“有你什麼事,還玉樹,小雞崽子。”
昱豎憤然,完全忘了男孩之前對他的照顧有加,想要揮起拳頭,被昱橫擡手制止,昱豎轉到昱橫身後,臉上出現了一種和他年齡極為不相符的陰郁表情。
晴無夜俯下身,低頭看向男孩,将手中銀針還給男孩,放輕聲音道:“我想問一件事,臨家城裡的人都去哪了?”
男孩像是得到了些許滿足,小大人般的叉着腰:“知府說為了對妄加國表示誠意,就把臨家城獻給妄加國了,如果你們能善待臨家城的子民 ,我們也可以回來。”
晴無夜幹脆蹲下了身,視線與男孩齊平,溫言道:“你們想回來嗎?”
男孩想都沒想,仰着頭,臉上帶了些許期盼:“當然想,這裡是我的家,不過,你能做主嗎?”
“不能。”晴無夜幹脆的道,言語裡透露着無奈,和茫然。
男孩像是有些失落,也沒強求,神色怅然的看向屋外:“那我去找能做主的。”
晴無夜頓了頓,默然半晌後還是出言相勸:“我勸你不要找。”
場間靜默,男孩看到一邊站着的昱豎,也沒說話,在自己懷裡掏了掏,像是掏出了什麼,将一隻拳頭伸到昱豎面前。
昱豎不知何意,正在納悶之時,男孩攤開了手掌,掌心裡好端端的躺着一顆糖,男孩說出了見面以來最溫和的一句話:“給你糖吃。”
另外三人看他的神色都很古怪,男孩将那顆糖塞進昱豎手裡,這才放松的接着說:“我娘說的,如果有人心情不好,就吃顆糖,吃了糖,心裡就會甜甜的。”
之前,大部隊見首發隊伍進去了半天,也沒有什麼動靜,後來有人出來傳信:“大帥,城裡确實沒有人。”
于是他們這才大喇喇,敲鑼打鼓的進了臨家城,姚自量乘坐的馬車旌旗飄揚的徑直去了府衙,姚自量剛邁進公堂,就看到桌上的鎮紙下壓着一封信。
是臨家城知府寫給他姚自量的一封信,不過姚自量看完後卻是大發雷霆,信上寫的是滿滿的誠意和示好,說臨家城可以讓給妄加國,隻期盼兩國交好,為了黎明百姓能安居樂業,實在不想再生戰事。
不過姚自量可不領這個情,這次長途跋涉,就想着要一舉打到覆盆國的都城臨悠城,他可不希望覆盆國示好,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舉兵進發,任何事情都阻攔不了他對覆盆國的滔天恨意。
姚自量将手中的信點燃,廢紙一般的扔進了火盆,看着信紙卷曲發黑,直至被燒成了灰燼,他臉上的冷笑才逐漸消散。
姚戚戚就跟在姚自量的身後,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府衙的一檐一角,不停的點頭認可,不經意間也會用餘光去瞥姚自量的一舉一動。
夜色已黑,一個小小的黑影從府衙側門進入,這裡他熟門熟路,如若無人之徑,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犬,四下嗅着這裡的一草一木。
他很快就繞進了一間卧房,身體如泥鳅一般的鑽到了床下,一陣翻箱倒櫃,輕微的砰砰之聲響個不停,又是什麼被打開了,随着哐當一聲,像是把什麼丢在了一邊。
他一個人在那嘀嘀咕咕:“還真是藏在這裡,這次怎麼不帶走。”
說完,他手裡多了一根珠光璀璨的項鍊,在床底下閃着奪目的光芒,在手裡颠來倒去看了一會,最後視若珍寶的揣進了自己懷裡。
昱豎就躲在門口,朝屋裡窺視着,聞言後不屑道:“還以為你是這知府家的什麼少爺,原來就是個上不得台面的毛賊。”
他是偷偷溜出來的,城裡都是兵,昱橫和其他人都出去了,就留了他們兩個孩子在屋裡,昱豎見男孩不打招呼的出去了,就偷偷的跟上了男孩。
府衙前廳,燈火通明,歌舞齊鳴,衆人興緻盎然,推杯換盞間暢所欲言,好不熱鬧。
姚自量在首席上一番高談闊論:“他們是吓破了膽,不過我們也不要因此而沾沾自喜,韓廣張,派兵在城門口駐守,以防他們反戈一擊,把我們給圍在了城中,來個甕中捉鼈。”
韓廣張放下手中酒盞,連屁股都沒挪動一下,嘴裡砸吧的都是酒味:“大帥,西城門外都是我們的人,就怕他們打東城門,我派晴無夜去了。”
姚自量仰頭喝了一口酒,随即一陣大笑,他點頭贊道:“晴無夜骁勇善戰,值得承擔如此重的擔子。”
韓廣張身體前傾,手肘撐着桌面,低聲道:“大帥,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麼,這位臨家城知府留給我們一座空城,到底是什麼意思?”
屋外,男孩如狸貓般的上了房頂,身體趴在瓦片上紋絲不動,側耳凝神細聽着屋裡的動靜。
姚自量又是一陣大笑:“寫了什麼,那就是示弱,一幫沒用的東西,知道打不過我們,就吓破了膽跑了,還美其名曰說把臨家城讓給我們,妄加國大軍戰力強了他們不知多少倍,還需要他們相讓,真是笑話!”
韓廣張雙眼圓瞪,欣喜之色浮上了眼角,他立馬附和:“對對對,大帥說的沒錯,他想阻止我們前進的步伐,我們就偏不讓他們得逞。”
房頂上男孩的身體動了動,十指微微收攏,神色嚴峻,牙關緊咬,恨意很快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昱豎閃到了窗邊,也聽到了屋裡的那一番對話,不過他對此沒什麼太大反應,正在無聊的四下張望,卻看到了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這人他認得,是在相府見過的姚家小姐姚戚戚,這時已經換成了女兒裝,容貌秀麗,體态輕盈,算是個美人。
三個人都在屋裡沒人察覺的情況下,在不同的地方偷聽着他們的對話,隻是姚戚戚更為随意一些,就坐在檐下的長廊上。
姚戚戚沒有發現昱豎,卻聽到房頂上響起了咚的一聲輕響,她離開了木欄,朝後退了退,接着就看到了屋頂上有人趴着。
她幹脆離開了長廊,走到院子中央,于是她看清楚了,屋頂上探出的是個男孩的腦袋,隻是她有所不知,場間的另一個男孩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她的身後,昱豎距離她并不遠,正躲在一棵樹後。
男孩正貼着瓦片,凝神靜氣的聽着屋裡的講話,他一動不動,沒注意到腳邊的輕響,更沒注意到下面正看着他的姚戚戚,不過姚戚戚也就看了一會,重新走回到了長廊邊。
屋裡的談話還在繼續,韓廣張不再提覆盆國,卻提起了另一個地方,他喝了一口酒,于是酒意上頭:“大帥,你說這覆盆國如此,我們奪了臨家城,那北域會怎麼想?”
姚自量将手中的酒盞擱在桌上,嗤笑道:“北域,哼,不足挂齒的一個偏遠小國,土地貧瘠,百分之八十都是沙漠,養出來的人能強到什麼程度。”
韓廣張再次附和:“大帥說得對,北域簡直是不堪一擊,連覆盆國都不如,等我們占據了覆盆國後,大帥,我們要不要把北域也給。”
他做了個誇張的手勢,仿佛要将一切都收入囊中,卻見姚自量無所謂的擺手:“北域那地方太過荒涼,送給我都不要。”
兩人又對飲很久,韓廣張才晃着高大的身體,一步三搖的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門外的姚家小姐,撇了撇嘴,視若無睹的甩甩衣袖走了。
姚戚戚也當沒有看到韓廣張,兩人就如陌生人一般,等韓廣張走後,她也沒進廳堂,就在門外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