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橫心知晴無夜是給他找了一條唯一不會出現妄加國士兵的路,現在此地前後夾擊,前面是臨居城,身處妄加大營,後面是臨家城,由姚自量的三兒子姚得法鎮守,如此情形,他幾乎是回不了妄加國了。
不管如何,他現在就想離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答應着走出了晴無夜的營帳,他想去和陳老爹和昱豎,還有随勇告個别,半路上卻被姚戚戚截了胡。
昱橫正想着事,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姚戚戚,心頭一沉,怎麼又是她,如此的陰魂不散,難道是來找他再去取箭。
出乎意料的是,姚戚戚卻和他說:“取箭的事我不會說的,我也說不上,本來就和大帥不熟。”
昱橫之前和姚戚戚一起去取箭,昱橫沒時間和她細究在患城時,姚戚戚女扮男裝的事情,這時心中不忿,話語裡帶着嘲諷:“不熟?你不是他那最小的兒子嗎?”
姚戚戚卻在這時坦誠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直白道:“我是姚自量最小的女兒,我叫姚戚戚。”
昱橫敷衍的哦了一聲,這些他早就知道,不過他沒說什麼,隻是拖着長長的聲調看着姚戚戚。
姚戚戚繼續道:“我确實和大帥不熟,姚大帥整天日理萬機,對我們這五個姐妹也是愛搭不理。”
昱橫可不想在這時窺探姚家的那些腌臜事情,話鋒一轉,直接問道:“那你來找我幹什麼?”
姚戚戚又恢複了之前在患城相府門口的作态,傲慢的說:“我是來看看你是哪個将軍麾下的。”
昱橫掀了掀眼皮,沒好氣的道:“韓将軍。”
前方閃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是昱豎站在路中央,卻沒有去看昱橫,而是看向了昱橫身後的姚戚戚。
姚戚戚看到昱豎,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的,也是怔了怔,她在臨家城知府宅中遇到過昱豎,當時還殺了個孩子,雖然她以昱豎的真實身份作為要挾,和昱豎達成了同盟協議,昱豎也答應過她不會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可現在狹路相逢,還是不免有些心虛。
她沒有再往前走,隻是站在原地,故作鎮定的看着,昱橫見她沒跟上來也覺得納悶,還沒回頭去看,就擡頭看到昱豎正站在不遠處,上前問道:“你怎麼來了?”
昱豎一開始沒吭聲,半晌後才道:“無痕哥哥,你昨晚。”
不過話說到一半,他瞄了姚戚戚一眼,沒再接着說下去,他不想把昨晚昱橫沒回來的事情告訴姚戚戚,可他也沒想到随勇已經把這事八卦出去了,順便給昱橫找來了不大不小的麻煩。
昱橫很快想起了昱豎曾親眼目睹姚戚戚的惡毒行徑,立馬擋在了昱豎面前,神色警惕,他側身對着姚戚戚,目光在兩個人之間遊離。
須臾,他看向姚戚戚,眼裡滿是不耐煩:“怎麼,姚小姐,你還有事?你剛才問的,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
姚戚戚默然,在原地站了片刻,沒再說話,就轉身走了。
昱橫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回頭看了一眼姚戚戚的背影,問昱豎:“我怎麼覺得她認識你?難道在臨家城縣衙裡,她看到了你?”
昱豎眼裡閃過一絲畏懼,随即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有。”
見昱橫似乎不怎麼相信,昱豎又立馬解釋:“或許在相府裡,她看到過我,又或者她覺得我太小,覺得奇怪罷了。”
這個理由還算說的過去,昱橫偏頭看了一眼即将沉入地平線的夕陽,此刻仿佛有一種光芒四射的驚心動魄。
昱豎還是沒忍住問了心中的疑問:“無痕哥哥,你昨晚去哪了,一晚上沒回來,還有你去打仗,怎麼樣啊?”
昱豎昨晚隻來得及給昱橫那碗涼透了的粥,都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就被随勇的随之而來的忏悔所打斷,之後昱橫就被帶到了大帥帳營,一晚上沒見到他,白天才剛吃過早飯,昱橫又被韓廣張急匆匆的叫了過去。
昱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郁悶,他可不想把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情告訴昱豎,昱豎畢竟還是個十歲的孩子,昱橫右手拽了一根青草,叼在嘴裡,懶洋洋的道:“你聽說了什麼?”
昱豎也看着天際的半輪夕陽,話裡沒有任何情緒:“聽說我們被人家的弓箭射回來了,我們很狼狽,一死五傷。”
昱橫嗤笑一聲,垂眸去看昱豎,看着昱豎冷淡的表情,剛才打定的注意一下子被他全盤否決,還是說給了昱豎聽:“一死五傷,我告訴你,是六傷,沒有死。”
昱豎眨着眼睛,鄭重其事道:“有人看到屍體了,說是被箭射死的。”
昱橫反手撐着地,看着那輪夕陽漸漸的消失在地平線以下,天空徹底陷入了一片昏暗,怅然道:“那人确實是死了,隻不過被帶回來的時候還沒死,是後來被自己人射死的。”
昱豎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側過了身,和昱橫大眼瞪着小眼:“是誰射死的?”
昱橫眼底有一抹黑色在慢慢升騰,這些昱豎沒看到,因為昱橫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陰恻恻的道:“是大帥。”
昱豎幾乎要驚呼出聲,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饒是如此,嗚嗚的聲音還是不可避免的傳了出來,微弱的說話聲隻有昱橫聽得到:“姚自量?”
昱橫閉着眼,腦袋後仰,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滋味,沉默片刻後才回答:“沒錯。”
陳木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顯然是聽到了他們後面的對話,輕聲道:“别說了。”
昱橫睜開雙眼,掃了一圈周圍的士兵,他們有的在高談闊論,有的在低聲交談,誰都沒在注意他們這邊的談話。
昱橫仰頭看着陳木,神色木然的問道:“老爺子,你想回去嗎?”
陳木沒說話,看着前方那一片灰暗,現在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隻有一輪明月高挂于頂,歎氣道:“來都來了,還回得去嗎?”
是啊,來都來了,還回得去嗎?可現在的昱橫,就是想要離開,不管是去哪,他就想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昱橫沒把自己想要離開的想法告訴任何人,周圍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唯獨他一直坐着,像一座孤獨的石像,獨坐在原地看着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