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竟然還未失陷?”劉隽看着手中輿圖,“我還以為羅尚逝後,李雄定能奪得漢中,想不到梁州竟支撐了如此之久。咱們如今到哪裡了?”
回話的人是令狐盛之子令狐泥,自那日徐潤事後,他們便帶着部将在晉陽城外等候,如今算作劉隽的親兵了。
他們離并州已有三四個月,許是天佑,一路遭遇盜賊、胡虜并不許多,且戰且行,如今離長安都不遠了。
因聰明伶俐,多充當斥候的尹小成回報,“已至秦國了。”
“秦國?哦,那便是扶風了。”劉隽實在不知為何司馬衷要将如此好聽的地名更改得不倫不類,随手将自己的水囊扔給他,“耳聰目明,不負令祖之名。”
“啊?”尹小成滿臉茫然,憨笑地撓着頭。
劉隽笑道:“令祖諱大目啊。”
他一本正經,卻引得衆人一陣大笑。
自出并州,天地遼闊,那些龃龉不快已被他抛諸腦後,整個人開朗了不少,都能打趣說笑,讓諸人心下一寬。
劉耽看他修長手指劃過長安,“可要去觐見太子?”
劉隽的手指在長安城上停頓了一會,仍是搖頭,“戰機不可失,耽擱不得。今夜暫時歇下,明日清晨便動身。”
初夏時節,難以入眠,劉隽披衣而起,如同往常一般觀察敵情地勢。打馬将周遭都看了一圈,斷定方圓數裡并無外敵,才放下心來。見有一小溪旁的柳樹茂密,景緻秀美,便将馬系于柳下,自己也仰躺下來,看着滿天星河。
前世自己頗喜研讀易經,對時人信奉的谶緯之學也是深信不疑。
可後來,那個雨夜,他為自己占了一卦,卦象竟是大吉。
說什麼飛龍在天,分明是龍困淺灘。
故而,重活一世,對易經是敬謝不敏了。
所以仰觀蒼穹,不會想什麼熒惑守心、五星連珠,隻專心欣賞盤薄萬古、邈然星河,漸漸感覺魂靈與天地相通,竟有一種别樣詩情。
那一瞬,他想起了已登天界的祖父。
可他到底不是他祖父,淬煉了太久,仿佛當真成了個武夫,千言萬語萦繞五内,卻始終無法宣之于口或落在紙上,最終隻化作幽幽長歎。
他從袖中取出胡笳,迎風而奏,奏着蔡文姬的十八拍,嵇叔夜的廣陵散,也奏着劉琨的枕戈待旦、清嘯退敵。
還奏着他自己的南宮喋血,命染黃沙。
突然他頓住,因聽聞馬蹄之聲急速而至,趕忙放下胡笳,躲在早已瞧準的山坳之中。
幾騎轉眼已至眼前,其中一匹毛色淺黃幾近金色,在月色之下亦格外顯眼。
劉隽心内一松,但仍是多留了一刻,直到看清那人面目才徹底安心。
“方才那笳聲,确是他無疑,難道是孤聽錯了?”司馬邺手執馬鞭,迷茫四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