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邺将他托起,低聲道:“孤也是在洛陽時,無意救下一官奴,此人先前正是石衛尉家奴,事敗後發賣入宮。”
“那他可知藏匿之處?否則九州之大,去何處尋覓?”
“聽聞在渤海南皮。”司馬邺側過頭看他,眼睛發亮,“不怕卿取笑,天下疲敝,古往今來的東宮太子未有一個如孤這般窮苦的,長安城的糧食,隻夠群臣吃上一年,而官署根本湊不出一套完整的儀仗。而不論是賈、郭還是劉豫州,都不止一次和孤抱怨過軍隊缺衣少食,不少士卒連軍服都無,禁軍遠看還不如流民軍體面。”
劉隽淡淡道:“殿下若有魄力抄檢塢堡,再看看世家豪族隐匿的人丁和糧食,殿下便會知道,這天下疲敝的隻有朝廷和百姓。”
司馬邺笑了笑,“中山劉氏,冀州豪族,講話倒像個流民帥。”
“漢高祖隻是泗水亭長,要以如今世家的眼光看,這出身倒也不算什麼。”劉隽努力在月色中辨别方向,“也罷,橫豎南皮與中山并不很遠,若當真能尋到,定會進獻殿下。”
二人已走到馬邊,劉隽親自扶司馬邺上馬,“臣為殿下牽馬墜蹬。”
那馬本就是劉琨所獻,見了劉隽依然親切,嘶鳴一聲來蹭劉隽的手。
“想不到玳瑁竟還識得卿,到底還是郎君俊俏,就連馬都難以忘懷。”司馬邺坐于馬上,酸溜溜道。
再看劉隽這些年在軍中身子打熬得健壯,長途奔襲,晚間又走了這許久路,仍然神采飛揚,讓司馬邺更是眼熱。
劉隽仰頭看他,“殿下怎麼了?”
司馬邺歎道:“今日方知明帝湯餅之故事矣。”
劉隽啞然失笑,何晏面如傅粉,明帝頗為妒羨,便邀其于酷暑之時享用湯餅,何晏大汗淋漓,羅帕拭面卻依舊白皙,未曾傅粉,明帝才不得不信。
“隻可惜,如斯佳人卻死在高平陵了。”劉隽說完,就見前來相迎的尹小成頭更低了些,便指着他對司馬邺道,“尹大目之孫。”
司馬邺驚奇道:“這卻是巧了,可惜老人家早已作古,不然孤倒是想請他說說古。”
“有何可說?”劉隽漫不經心。
司馬邺悠然神往,“大争之世,豪傑輩出,隻可惜就是他也生晚了些,見的多是英雄末路了。”
“如今不也是大争之世麼?”轉眼間已到紮營之地,劉隽将缰繩遞給東宮親兵,“夜闌更深,請殿下保重龍體,早日歇下。明日臣再當面辭行。”
司馬邺攏了攏領口,“那這披風孤也明日再還。”
劉隽拜道:“恭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