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餘來,久在漢中,消息倒是不如從前靈通過了。
“他性喜遊獵,遊蕩酷虐,聽聞石勒曾想誅殺之,卻被其母阻攔。再後來,他為了一美貌寵妾,竟然殺了原配發妻郭氏,”箕澹見劉隽蹙眉,解釋道,“确實與老夫人同出太原郭氏,甚至還是颍川郭氏那一房……”
他卻不知劉隽心中巨震,他隻知祖母出身太原郭氏,卻不想細究下來,竟是颍川陽翟那.一.支,如此豈不是和郭奉孝都系出同族?
“他本想将那寵妾扶正,可石勒堅決不允,又痛斥之,于是隻能再娶清河崔氏女。”箕澹見劉隽微妙神情,又補了一句,“正是尊侯夫人之族。”
劉隽冷笑一聲,“若是那寵妾再不喜,是否也要将我母親那族親再殺了?他當這些高門大族的良家子是什麼?”
說罷,他神色卻更加凜然,“這般做派,石勒都不得不重用,可見其善用軍,我等更不能掉以輕心。”
直到夜裡,斥候已完全探明了敵情,劉演和他的五千部曲也已在十裡之外,聽候号令,随時增援。
箕澹見劉隽的帳中仍點着燭火,便通報入内,隻見劉隽席地而坐,正對着一本《墨子》苦思。
“不瞞将軍,”劉隽點頭示意,苦悶道,“我生平最怕攻城,畢竟如今糧草不足,若是久攻不下,恐怕反而為人所制。”
他指了指一旁的《逸周書》《雄牝城篇》,“還請将軍們教我,否則我未攻過多少城,隻能按圖索骥,做個紙上談兵的趙括了。”
箕澹在他面前坐下,緩緩道,“攻城也非末将專長,不過糧草匮乏,圍而不打,讓敵坐困圍城定然是行不通的。那便隻有水攻、火攻。”
“到底是曹魏舊都,論起恢宏壯麗,九州之内,無幾座城能與之媲美,宮阙樓閣,所費民力頗重,燒了亦是可惜,火攻不妥。”劉隽想也不想便否了。
“那便水攻。”
劉隽沉吟片刻,“倒也是個良法,魏武引漳河之水入邺城,挖長明溝。隻是水淹之法,到底也傷陰德,城中百姓何辜?如今各州郡皆缺少人丁,如何能傷其性命?”
“明公仁德,隻是大争之世,誰能笑到最後,隻在強弱,而非仁德。”箕澹觀他神色,知他也非小仁小義之人,便又勸道。
劉隽卻笑了,“将軍可知季漢昭烈帝攜民渡江的典故?昭烈帝有言‘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邺城百姓他日夜是我之子民,又何忍見其喪生魚腹?”
箕澹遲疑,“那若是石虎出城決戰,那又如何?”
劉隽冷笑,“我還怕他不出來,我漢家男兒,又有鮮卑助力,如何會怕區區胡虜?”
時人多說晉人、華夏,因為劉淵國号的緣故,鮮少還有人以漢家自诩,箕澹一愣,又想起他乃是中山靖王之後,又占據了漢中,不由得心頭一動,看他的眼神多了不少探究。
劉隽自然留意,可也不甚在意地繼續翻閱竹簡。
荀令君與太、祖恩怨仍在眼前,如今他披着大晉孤忠的皮,可總有一日再不許佯裝,到那一日,跟随自己的人,還會剩下多少?
見箕澹似無所覺,甚至還更為殷勤,劉隽滿意一笑,“世雅可曾聽聞穴地攻城?”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