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索綝隻是司馬邺的肘腋之患,那麼司馬睿可謂是心腹大患,一想起南渡世家盡數都支持司馬睿,曆次遇險傳檄四方,大江以南都是裝聾作啞,司馬邺就難免氣悶,“祖逖承琅琊王制,想不到劉使君那麼大方,竟然将好不容易打下的漢中拱手相讓。”
劉隽挑眉,“陛下答應得爽快,臣先前還以為陛下首肯,便不曾上表自陳,想不到卻是臣欠思慮了。”
司馬邺抿唇不語,他自幼便是極和善的性子,鮮少動怒,劉隽更是頭一回撞見,頗感新奇,很是好好欣賞了一番。
但見司馬邺眉頭蹙得死緊,劉隽心知不可冒犯太過,便起身跪直,端肅道:“禀陛下,臣之所以請祖公牧梁州,所慮有三。”
這倒是有些上奏的意思了,司馬邺也坐直了身子,“願聞其詳。”
“其一,祖公雖從司馬睿征辟,但司馬睿不給兵馬、不給糧草,隻給些許錢帛,他占據江東時日不久,也未來得及收買人心,祖公是君子,不心生怨怼就不錯了,難道會對他感恩戴德?”
“不錯。”
“其二,我雖将梁州拱手相讓,但在梁州留下了不少親信,特别是長史劉啟,更是從弟,其餘宗親更達百餘之衆。直至今日,梁州諸事,臣仍了若指掌,就算祖公背信棄義,要對臣不利,亦有反制之策。”
“可先前你便在書信中屢屢提及,這祖逖經略計謀均為一時之選,你留下的宗親若是壓制不住他,又該如何?”
劉隽笑笑,“臣信祖公人品,若當真錯信,臣便飛馬回漢中,收拾殘局。”
司馬邺愁道:“若你回援之時,關中又亂,又當如何?”
劉隽搖頭歎道,“陛下何不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
司馬邺知他笑自己杞人憂天,也不惱,接着問道,“其三?”
“其三,祖公年長臣二十餘歲,若無意外,總會在臣之前西去,臣觀其子侄,無一人可擔大任,尤其是其弟祖約,更是志大才疏、心術不正,日久必将生事。”
司馬邺已完全放松下來,笑道:“聽君一言,心中塊壘頓消。”
“更何況,陛下總是記得祖公為司馬睿征辟,可司馬睿授予他的是豫州刺史、車騎将軍,但如今他已離開豫州,領受了陛下所賜官職,現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正是陛下啊。”
他這一說,反而讓司馬邺恍然大悟,一拍額頭道:“糟了,先前朕未想透這層,對祖公是有些怠慢了,明日朕便派人去梁州加以安撫,再送些馬匹糧草。”
“那倒不用,”劉隽笑道,“漢中沃野千裡,這幾年年景也不錯,比長安不知強上多少。陛下若當真有意,不若賞賜玉石寶劍,以示天恩。”
“善!”司馬邺笑着應了。
二人又喝了幾杯,司馬邺又問,“朝思暮想,終于等到你入朝,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