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怪司馬邺,畢竟曹髦好歹正兒八經做過六年皇帝,彼時曹魏雖已被司馬氏把持,但朝中秩序還算井然,他自然也對這些約定俗成心中有數,而司馬邺的天下四分五裂,他的朝廷更是天殘地缺,充斥着世家豪族的閥主和手握重兵的将軍,三省更是形同虛設,哪裡懂得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溫峤聽聞此言,笑道:“彥士所言不錯,臣願在樞近為陛下做一刀筆吏,亦好過去尚書省受那老賊的氣。”
他提及老賊二字時,語氣戲谑,并不見多少敵意,劉隽立時意會,以溫峤之智,多半也猜到了自己與索綝的默契。
“姨兄既歸,隽可安心征戰了。”劉隽已收拾停當,又是個孤标傲岸的青年才俊,轉身對着司馬邺招了招手。
司馬邺已達目的,也不在意以帝王之尊被臣下招之則來,笑着向前。
在溫峤詭異的目光下,劉隽面不紅心不跳地為司馬邺束發加冠,又将他衣襟撫平:“陛下昨夜操勞,今日且好生将息。”
随即他轉頭看溫峤,“姨兄是要與陛下說說體己話,還是先行告退?”
深感此情此景留下不合時宜,溫峤毫不猶豫:“臣先行回府安頓家小,待到明日再來觐見陛下。”
他看着司馬邺點了點頭,司馬邺笑道:“朝事不急于一時,朕給泰真三日休沐,之後再入宮不遲。”
他又脈脈含情地看劉隽,“屆時朕設宴為泰真接風,卿亦要作陪,朕與賢兄弟不醉不歸。”
劉隽執了他手,柔聲道:“敢不從命。”
溫峤到底不是一般人,竟也笑着應了,兄弟二人行李之後并肩出殿。
“陛下醒了,爾等進去伺候吧。”劉隽對管彤等宮人颔首。
二人默不作聲地行至宮門外,溫峤邀劉隽登車,劉隽也未推辭,待帳幔放下之後,劉隽方收了面上笑意,露出難以掩飾的疲憊和陰沉。
溫峤挑眉看他,“大意了?”
劉隽歎了聲,将司馬邺所述一一道來,“如今看來,他所謂謀算有些莫名其妙,完全站不住腳。”
溫峤打量他,“昨夜之事,你還記得多少?”
“隻有醉倒前的零星片段,”劉隽羞慚搖頭,“那春酒裡似乎被下了東西,待我再醒來時,便是那副場景……我甚至有些懷疑,是否什麼都未發生,一切都是做戲,為了引我入甕。”
“如今你與索綝一團和氣,陛下自然心慌,除去以杜氏、荀氏與你抗衡,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你徹底拉攏過來,”溫峤到底教過司馬邺十年,對他頗為了解,“更有一種可能,他擔心你有日不甘人下,興許甘在你下,亦是一種自保之術。”
劉隽被他說得連連悶咳,還想着如何答話,溫峤幽幽道:“你會麼?”
“吳人太史慈有言,大丈夫生于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隽深以為然。”劉隽意味深長道。
溫峤莞爾一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