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挂在嘴上,卻整日念着休沐,”司馬邺哪裡不知他宵衣旰食,嘴上卻不肯饒人,“要去也行,但隻能是随駕骖乘方可。”
見劉隽隻是笑,司馬邺想到之後又要分離許久,怅然不已,“那不算,再挑個。”
劉隽将他摟到懷裡,喟歎道:“那便賜我金谷園吧。”
此番頭次随軍,溫峤面上不顯,卻一直或插科打诨或默不作聲地暗中觀察。
不過三四日,他便覺得劉隽所部與他見過其餘大軍頗為不同,其一是軍令如山,從将到卒均嚴守法度,一層一級均嚴格聽命于上一級,二是賞罰分明,違背軍令、觸犯軍紀均有嚴苛的處置,但奮勇殺敵、發覺敵情、協助友軍等亦可得到厚賞,三是士氣昂揚,許是上行下效,這些兵卒也頗為奮進,有練兵之餘不放棄勞作,為家人多種些糧的,有借機識文斷字,想日後謀個出路的,倒是沒見着尋常軍營常見的飲酒鬧事、又嫖又賭,幾十萬人大軍,竟連軍妓營都無。
于是他終于未忍住,一日上了劉隽的轺車,悄悄問道。
劉隽先是茫然,随即撫額歎道:“我知道趕路無趣,想不到姨兄竟無所事事到打聽這些事,若是姨兄心火難耐,我……”
“我又不是急色鬼,”溫峤忙解釋道,“我是在想為何你這些士卒如此乖覺,你不怕憋得久了,搞出嘩變來?或是那些搶掠良家子的醜事?”
“從前阿父軍中是有軍妓的,但我想着滋生人丁更為緊要,都發還歸家嫁人去了,其中不少便嫁了将士們。”劉隽心不在焉地看輿圖,“若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做這勾當?”
“做迎來送往、賣笑為生的神女,還是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婦,還真不好選。”溫峤看向車外,大軍密密麻麻、遍布荒野,蒼穹之下,有如蝼蟻。
不過,就算是萬乘之主、千乘之君,同樣要生老病死、愛恨别離,在天道之下,和蝼蟻也無甚差别。
還不待溫峤從清談玄妙裡抽離出來,劉隽一聲長歎,“洛陽易守難攻,先前我曾讓敬道在豫州大修塢堡,興建虎牢城,時日尚短,也不知修得如何了。”
溫峤蹙眉,“虎牢地勢何其險要,劉敬道雖有才幹,也難在一兩年内修好。”
劉隽的手指在谷水和邙山之間遊蕩,緩緩笑了,“還有一處,石勒絕無可能知曉,正好可用來結壘作戰。”
見溫峤并無頭緒,劉隽解釋道,“洛陽城北有座金墉城,由三座各有牆垣的小城,城垣堅實、地勢險要,北靠邙山、下臨谷水……”
“更關鍵的是,從前魏文帝興建金墉城,再到先帝,曆代天子不斷對金墉城加以修繕,可謂固若金湯。”劉隽譏諷一笑,“可如此堅固的城池偏偏是皇帝帶着後妃遊樂的行宮。永嘉之後,恐怕早已廢弛了。”
溫峤已經完全領悟,“你想占據金墉城,據此與另外兩方相抗?他們在洛水之西對峙,金墉城在洛陽西北,倒是合适。”
劉隽把玩着一塊小小的玉印,“時機也很緊要,萬不能被石勒、劉曜鑽了空子。”
“對了,”溫峤兩眼放光,“我倒是想起一事,或許可以做些文章。”
“哦?”
“如今劉曜嗜酒如命,已到了颠三倒四的地步。”溫峤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