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對他來說顯得那麼遙遠的詞。
陵川渡臉色陰晴不定地掠過那座看起來如同山般巍峨的法相,四周時不時傳來人群的哭泣聲,山中嗚啞風聲,夜枭似哭非哭的聲音,彙集在一起,像在譜寫一篇哀絕的挽歌。
而他獨自一人籠罩在法相巨大的陰影之下,如風雨飄搖中的一葉孤舟。
心頭突然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陵川渡恍然回過神。
他不是都已經習慣了麼?
習慣一個人舔舐傷痕,習慣一個人碌碌而活。
習慣在每一個未盡的黑暗裡獨坐至天明。
習慣回首不見……那個人。
他自嘲地發出一聲輕笑,一縷細碎的烏發劃過臉側,讓線條幹淨鋒利的側臉顯得有些脆弱柔和。
破魔在掌中兀自铮鳴,刃如秋霜,透着森冷的寒意。
陵川渡緊握劍柄,眼底那仿佛從沒出現的孤寂早已泯滅,又歸于平靜。
雙面佛臉色卻突變,法相像霧氣凝成的虛影,越來越聚不成形,“你做了什麼!”
陵川渡愣了一下後,眉頭微皺,厲聲道:“你眼瞎麼?”
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幹了什麼你自己看不見嗎?
虛影最終如螢火之輝,在破魔一擊之下,再無凝聚可能。
雙面佛再也端不起他那虛僞的笑臉,他立刻甩開陵川渡,朝着傳經閣方向竄去,試要做最後拼死一搏。
陸淵剛剛掃清了此處的法陣,雕刻着寶相花的地磚下,密密匝匝地堆積着幾十具屍身。
陸明珠的心髒追尋着她的陽身而去,隻是無論它怎麼努力,再也不能那具胸腔中重新跳動。
她的陽身已經在異變的開端,身上開始長出了綿密的絨毛。
【尋找陸明珠。1/1】
陸淵正斂着眉細細地挑着一些未燃盡的紙張碎片,隻見碎片上微不可見地閃過一道流光。
他正準備拿起仔細看看,身後疾風驟起,雷鳴電閃間他不假思索地閃身一躲。
雙面佛一擊未成,站在原地喘着粗氣,他長發缭亂,再也不見那副僞裝的神佛模樣。
陸淵呼吸微微一顫,他差點就被對方捅一個對穿。
雙面佛陰冷地目光落在陸淵臉上,恨不得生啖其血肉,“不知好歹,那你便留在這吧!”
這是不是就叫惱羞成怒了?
縱然在這看起來生死存亡的時刻,陸淵還是不冷不熱道:“你看起來心性未定,還需多加修身養性,才有機會位列神佛。”
對方冷笑道:“好啊。”雙面佛面容扭曲直撲而來,怨怼之氣燃燒掉他所有理智,“隻怕你是沒有機會見證了!”
陸淵手上此刻甚至連個稱得上是武器東西都沒有,他隻得硬接下雙面佛一掌。
掌風犀利幾乎要将他的掌骨寸斷,蠻橫的氣勁直接沖進了他的軀體。
氣血翻湧,視野模糊,呼吸卻灼熱發燙。
這次不用系統啰嗦,他自己都能聽見這具木傀儡的身體在發出脆弱的呼喊。
緊要關頭,趕到的陵川渡将陸淵拉至身後,揮手一擡,落下一道防護結界。
身體早已到達了極限,他覺得眼前一直有一片黑霧遮蔽着視線。
陵川渡察覺到他的狀态不對,在陸淵倒下的瞬間接住了他。
“你怎麼樣?”
陸淵低咳了一聲,血水不可遏制地往外洇出。
陵川渡的手有些抖,但他還是從齒尖擠出一句話,“你到底怎麼回事?”
他語氣還帶着點不耐煩,但仿佛隻是為了掩蓋他亂顫的睫毛和緊張無措不知道該放哪的雙手。
陸淵很想說自己什麼事情都沒有。
但是他看見陵川渡試圖壓制失控情緒的雙眼和微微發顫的唇角,他剛想開口,但血液直直浸沒到他的氣管,令他一說話就是劇烈地咯血。
陸淵無力抗拒着那股可入骨髓的疲憊和困倦感。
糟糕。
……這會好像騙不過他了。
意識終于被黑暗吞噬,恍惚中似乎聽見了來自邪祟的最後一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