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行矩止對陸淵來說就是天方夜譚,雖然他看起來行事有點不着調,但所有任務他又都能給辦妥。
陵川渡則是陸淵完全的相反面,他墨守成規,心思缜密,總是對陸淵不按計劃行事而感到愠怒。
兩人互不對付,但是偏偏他們又從不分開。
像兩根反方向生長的地錦草,卻非要固執地要糾纏在一起,想要将對方揉進自己的血肉裡。
但是就像互相依靠的藤本,一根死了,另一個就萎頓了,是活不下去的。
“雖然我确實對陵川渡有意見。”林绛雪皺了皺鼻子。
她對當時陵川渡得知自己是他未婚妻時,那個謝絕的表情記憶猶新,“但是說實話,他不可能殺你。”
陸淵聞言眼睑抽動了一下,随即疲憊地阖上眼,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他承認了。”
林绛雪從椅子上吓得起立,“不可能!”
這三個字擲地有聲,驚得陸淵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绛雪不敢觀察着陸淵的表情,她偏着頭輕聲道:“你想想,殺你這件事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你知道我忘了些事情。”陸淵忽然道:“我尚不清楚忘記的事情是不是跟他殺我有關。”
曾幾何時,他認為兩人雖秉性相去甚遠,但是他完全信任對方。
沒有血緣關系,卻親如兄弟。他視陵川渡為自己的親人,與他分享自己的一切,憂慮,憤懑,成功亦或失敗。
隻要他開口,沒有什麼是自己不能給的,财富,地位,權利,隻要他有,他願意與之分享。
可惜……最終卻迎來了那剜心刮骨的一刀。
他伸手按住那根本不存在的傷口,傷口撕裂般的疼和久不能愈的癢刺激得他煩躁不已。
陸淵雖然不想啟齒,但終究還是問了,“他人呢?”
林绛雪被陸淵突然問得一個激靈,她東張西望,東扯西扯,最後憋出一句,“他回百域魔疆了。”
陸淵甚至沒看林绛雪一眼,他冷漠道:“說實話。”
末了,他補充道:“你沒什麼撒謊天賦。”
林绛雪打了個哈哈,試圖用很輕松地語氣說道:“他神識紊亂,靈力暴走,但是一切都好,沒什麼大事!”
神識紊亂,靈力暴走,單獨拿一個出來就是要人命的差池。
陸淵黑曜石般的眸子露出怒意,但不是對着林绛雪的,“渡劫後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修為都讓狗吃了麼?”
“哈哈。”林绛雪幹笑兩聲,“這不是現在沒事了嘛。”
你昨天情況比他嚴重多了!
你這個極其雙标的可惡之人!
林绛雪内心暗戳戳地怒罵。
“要是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林绛雪想到自己的工作任務量就很絕望,她再三叮囑,“至于你,先穩住身體,别把自己又整的就剩一口氣了。”
她這次走得匆忙,甚至忘記把陷入沉睡的張茶福給弄醒。
陸淵陰晴不定地看了一眼躺在塌尾,睡得昏天黑地的張茶福。
除了息災,其實他還有件事情沒有跟林绛雪說。
在暗潮湧動的寂照寺,他挨個敲碎風生獸的時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緊張,話就特别多,摟着孩子的張蘭茹問他:“你是去鳳池宗了麼?”
“嗯。”陸淵倒也不算騙她。
“鳳池宗的仙師,是不是能有辦法救救我的孩子?”張蘭茹眼裡燃起希望的光。
陸淵瞥了她一眼,這一看讓他眉頭一擰。
女人幹枯瘦削的臉上竟然開始長出褐白色的羽毛,她絮絮叨叨地說着,像是在說服自己,“在鳳池宗裡如果有仙師的照顧,邪祟就進不得他身了是不是?”
她懷裡面色青白的孩子,默默地撫摸着他母親臉上的翅羽。
張蘭茹苦笑一聲,“我實在找不到雙面佛要的那麼多八字,所以最後一個我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孩子天資平庸,鳳池宗不會收他的。”陸淵冷靜殘忍地說道:“你要是死了,世上沒有人會比你更關心他了,所以不要放棄,盡可能的活着吧。”
陸淵手上的動作不停,紅線死死糾纏在一起,上面重重折疊在一起的紙張卻無風自燃。
“我的八字看樣子已經燒掉了。”張蘭茹急速地衰敗着,渾濁的眼裡一簇光卻越來越亮,“你可以帶他去鳳池宗麼?”
“之前我說家中茶園收成不好也是假的。”她的目光投向天邊,仿佛越過無數千峰萬壑,來到她與丈夫經營的那山頭一片茶園,“我的孩子出生在春季茶芽肥碩,色澤翠綠的時候,他誕生的那一刻,我不指望他能光前裕後、顯親揚名。”
張蘭茹最後摸了摸孩子的頭發,猛地發出一聲尖嘯,鋒利的勾爪從她嬌小的手掌中翻出,她用人聲說道:“我隻希望他日後什麼都不知道,無憂無慮的活下去,有一處福地能讓他安然無事就好了。”
她毅然決然地抛下了孩子,扭頭沖進雲霄,憑借着最後的理智阻攔撞上焦急憤怒而來的雙面佛。
隻是須臾,就被赫然暴怒的雙面佛炸成一團血肉之花。
舐犢情深,但她像極了鸤鸠,卵産于别的鳥巢中為它孵化,為了自己的孩子出世,而将寄主的孩子殘忍謀殺。
陸淵感到被褥輕微被拉扯移動。
張茶福揉了揉眼睛爬了起來,又是熟悉的話語脫口而出,“啊!陸師兄你醒了!”
他眼裡沒有煩惱,沒有擔憂,隻有他母親祈禱的無思無慮,無挂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