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夜色漸濃,許是近日禍端頻出,人心惶惶,路上行人均是行色匆匆。
待太陽快落山時,攤販也匆匆收攤,竟是一刻也不願在外久留。
等到巡夜的老李打落更,就發現街道上就隻剩散散落落的乞丐了。不巧的是今晚跟他同組的搭檔就因病告假,導緻他不得不一人打更。
想着近來聽說的一些傳聞,他心裡不免七上八下。往日裡手中輕巧的銅鑼,現在變得有些沉重冰冷。
老李裹緊衣服,高聲喊道:“鳴鑼通知,關好門窗,小心火燭!”
他喊完又怕自己驚擾了什麼,做賊似的東張西望了一下。
看見遠處一片波光粼粼,老李意識到自己快到天都城中心了。
天都城中有一處湖泊名為小鏡湖。此湖靜谧幽深,水波不驚宛若鏡面。
老李經過小鏡湖時,更覺得夜裡寒氣逼人,想着以後出門一定要看黃曆,不行也告個假算了。
湖岸支棱着幾隻光秃秃的樹幹,湖面還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到一絲漣漪,晚上看起來像隻烏泱泱的巨口。
老李瞥了一眼,正當他将目光移開的時候,他注意到湖面出現了一點波動。
他安慰自己道:“也許是水黾之類的東西呢。”雖然他知道這個天氣,這些個蚊蟲已經很少見了。
但如果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那未知的東西往往更容易給人帶來恐懼。
更夫下定決心還是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抓着岸邊的樹幹,一手舉起燈籠仔細辨認,那處波動帶起更大的漣漪向周圍一圈圈湧動。
這看上去不像是飛蟲停駐在湖面上帶起的水紋。
更像是……下面有什麼東西要鑽出水面……
老李意識到這點時,已經來不及了。燭火透過燈罩,那一點朦胧的光,照出了一張慘白發脹的臉。
已經渾濁無光的眼珠子依舊死死地瞪着來人。
更夫眼前陣陣發黑,燈籠一抖落在岸邊滾了下去,光亮徹底滅了。
他連滾帶爬地拎起銅鑼,驚恐無比地大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水鬼又來索命了!!”
******
天剛蒙蒙亮,天都城外,迎來了一行人。
幾個人互相一個字沒說,沉悶詭異地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陸淵站在其他兩個人中間,泾渭分明。
本來他一個人來就可以的事情,莫名變成了三人同行。
沈循安眨了眨杏眼,驚喜地指了指前面,“我們到天都城了,不如先找個歇腳的地方吧。”
他說話時沒有朝陵川渡看去一眼,隻是征詢了陸淵的意見。
陸淵能明顯感到身旁兩側不同的氛圍,一邊謹慎戒備,一邊氣壓極低。
他夾在中間,壓抑窒息。
陸淵嗯了一聲,再一次試圖商量,“你要不先回去吧,一個玄階的任務不需要那麼多人。”
沈循安也同樣再一次拒絕,“師兄這是第一次接受委托,我又碰巧沒有什麼事情,來幫襯一下也好。而且這個人……看着也不是很靠譜。”
他說得很委婉,但滿眼都寫滿了:你太菜了,我實在不放心你跟個不清楚來路的人一起。
陵川渡冷笑了一聲,還帶着點氣音,更顯得嘲弄。
沈循安本來就防備他,現在聽到他揶揄的笑聲,更是炸毛了,“你笑什麼?你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還不知道是不是什麼宵小之輩呢!”
晧天的委托函可記名也可不記名,有人不圖名聲就隻是為了完成任務的金錢。特别是一些被追緝的邪修為了錢财,會掩人耳目接受委托。隻是這些人為達目的,行事多罔顧普通人的性命,做法也不被正派認可。
邪修混進鳳池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沈循安為人處事溫和有禮,又十分慷慨仗義,導緻他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被他同化。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無禮之人,就忍不住想諷刺對方一下。
陵川渡喉結微微動了一下,沈循安這句無意的話,确實有點刺到他了。
他擡起手,摩挲着面具邊緣。
傩面粗犷樸拙,摸起來還能感到漆面的紋路。
但是沈循安說對一點。
他确實不敢。
隻要想到陸淵會露出那種跟他徹底割舍的表情,就不由地渾身發冷。
陸淵還活着的時候,就可以不顧情誼,拔刀誅殺了堕入邪道的朋友。完全沒有任何的猶豫,那個人在他面前就像個無關的陌生人。
他無比清楚地記得當時陸淵的眼神。
無悲無喜,無哀無怨。
隻是殺了個走了邪路的人罷了,跟獵殺了一隻鹿也沒什麼區别。
陸靈越是一個絕情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