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仁帝快要端不住一國之君的臉面了。
說話如此直白的修真者,這是他第一次看到。
陸淵見一群人聚在幾尺開外,對這間屋子避之不及的樣子,也沒有說什麼,他輕輕推了一下屋門,沒有上鎖很容易就打開了。
裡面一盞燈都沒點,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被割了脖子放血家禽的腥臭味。
陸淵熟悉這種味道,和當時在寂照寺聞到的如出一轍,他眉眼陰沉望向胤仁帝,“不進來麼?”
胤仁帝比任何都清楚,他的兒子變成了什麼樣子。但陸淵的話語總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讓人聽他言語行事的魄力。
他揮開了下人試圖攙扶的手,如一隻老邁的兇獸,歲數上來了,卻依舊想裝得龍骧虎視。
陸淵記得這種模樣,像極了晧天盟裡一張張屍位素餐的臉。
他不動聲色,垂下眼皮,踏入月光也難以擠入的室内。
“不要點燈。”
胤仁帝站在他身後,臉色凝重,“他遇到光亮會躁動不安。”
陸淵看見了窗戶都被封的密不透風,部分地方還拿厚重的簾子遮上了。
怪不得屋内一點月色也無。
“他這個情況多久了?”陸淵問着,側頭聽見輕微的摩擦聲。
胤仁帝思索了一會,才回答他:“就這兩個月吧,這個問題跟治好他有什麼關聯麼?”
陸淵聽着那窸窸窣窣的聲音,這幅身體才築基期,沒法在這種環境看得更加清楚,他聲音有點躁郁,“得罪了。”
淺淺的氣勁像一陣風掠過胤仁帝的身側,一旁的簾子悄然而落。
黑暗的角落裡,有人搖搖欲墜,痛苦地晃動着腦袋。
床上盡是撕扯徹底的被單,燈座倒在地上,燈油流了一地,幹涸後留下肮髒的斑痕。
黑影朝着陸淵發出警告地嗥叫。
陸淵隻看了一眼,就将窗簾重新掀了回去。
“兩個月?”他冷漠地反問。
胤仁帝看不見陸淵的表情,他被問得就像幼時見到太傅一樣,很久不曾有的心虛和緊張感讓他心跳急了幾分。
他想遮蓋真相,但又擔心惹得陸淵不悅。
要說他不關心太子是假的,但要說太子薨了他就要死要活,那也是假話。
胤仁帝猛然反應過來,自己那麼怕陸淵做什麼,好歹身為一國之主,況且修真者對凡人下手必遭天罰。
“仙師對此有異議?”
陸淵本就不打算參與這件事,他本就是借口過來看看,若太子韓奕真是被什麼邪祟所迫,心火離散,保留一具陰身,他也隻會驅散邪祟,至于韓奕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隻不過眼下的情況,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若是說他兩個月之内出現這個狀況。”陸淵冷漠地轉身乜了胤仁帝一眼,“倒不如說,他從出生下來就是這般模樣吧。”
陸淵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卻把胤仁帝炸的腦袋嗡鳴。
“他生下來應當是個死嬰吧。”陸淵回憶着月光下那瞬間的一瞥,異化的速度太快了,若有息災的效果就不該是這樣,他看起來更像徹底地失控了。“我見過陰身之人,雖然心火離散,但是卻不懼光亮。太子這個情況……并非陰身,他就沒有真正的活過。”
陸淵頓了頓,眉頭擰起,他是真的很好奇,“誰把他變成這樣的。”
半神之軀尚不能将一個從來都沒有活過的人,強行從陰司裡扣壓早夭的魂魄,硬塞回此人的肉身。
這種做法就像昭武王的那些鬼兵,不生不死,沒有異化,完全脫離了生死輪回,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這個聯系讓陸淵不得不重視起來。雖然他這輩子打算脫離被人安以重任的苦海,但不影響他想順水推舟給林绛雪行個方便。
畢竟他給對方添了不少麻煩。
胤仁帝也不心虛,之前所有人都沒說這個情況,現在他覺得陸淵是真有些本事,胤仁帝感到點希望的苗頭,猶豫了片刻,沒有回答陸淵的問題,“我不能告訴你,我隻關心有沒有救。”
他聽到了低沉的笑聲。
像是嗤笑他的天真。
“我也不能告訴你,而且我也不關心他的死活。”
陸淵歪着頭,指尖朝着胤仁帝的方向遙遙一指。
胤仁帝臉色發白,在黑暗裡他看不分明對方的動作,但是那微弱如星火閃爍的光亮,點燃了他昏聩的眼瞳。
閃電般的細紋朝着他蓄勢待發。
暗處的太子身影,也不安地鬧騰起來。
胤仁帝震驚:“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