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九二七年,燕國國君拒向仙門子弟供給靈石,同年,昭天下萬民歸附魔門,以求魔宗庇護。
明義九三三年,藥谷谷主于征讨半道遭遇截殺,随行修士全員覆滅,谷主薨。
明義九三四年,赤鬼堂堂主萬彥甯聯手玄寶閣,率兩宗半數弟子攻入魔域,大敗魔軍,再度扭轉戰局。
明義九三九年,梁國擊潰燕國大軍,次年,燕國滅,其國土歸屬梁國,後者将其盡贈仙門。
明義九四二年,甯國國滅,怨氣肆虐,進一步壯大了魔門大軍。
明義九四五年魔門三宗齊聚青雲山腳,意欲圍剿青雲門。
“護山結界最多還能堅持三日,三日之後又該如何是好?”
兵臨城下,青雲門内的陣修正急得團團轉。宗内精銳弟子大半折于戰場,餘下的一半大都也被派往前線,不曾想那魔門竟膽大包天至此,徑直放棄了前線的戰場,并調動殘餘勢力轉戰後方。
“梁國運來的靈石到了嗎?”
“沒有,該死的,被那幫龜孫給截了。”
“宗内目前還剩下多少?”
“極品靈石早就沒了,上品靈石左右也不過千百塊,中下品的倒是還餘下不少。”
“好,抽出其中七成用作加固結界,還有三層留給傷員,這幾日叫門内尚有一戰之力的修士好生休息,我昨夜研讀先人秘經,尋着了一别樣的靈力運轉法,我......試着能不能融入護山結界,若是可成,興許還能多撐四日。”
既為第一仙門,無論是出力還是折損,青雲門都是最為尤勝的。且不論與魔尊同歸于盡的清虛仙尊,門内七大長老就已去三,餘下四位,一瘋一殘一昏迷,還有一位彼時正直前線,恐難抽身。
天玑長老正是昏迷中的那位,而今門内藥修束手無策,可謂随時都有仙逝的風險。作為他最為得意的門生,沈容青由此接手了栖梧峰的事務。大敵當前,他谙熟陣法之術,每日除卻處理門内瑣事便是将自己關進經閣以求破解之法。
隻歎殺生易而護生難,相關陣法的文獻所記的大都為殺陣,有關護山結界的記載少之又少,饒是僥幸有所尋覓,其中之法也遠不如當下之陣精妙,輕率更變隻怕會弄巧成拙。
他不是沒有想過,與其僅将希望寄托于前線修士能及時趕回支援,不若在這有限時間内以門派為錨點,布下殺陣,哪怕以傷換傷也好定要将他們一網打盡,但終是有心無力。
原因無他,他太弱了。
以他一人的靈力,哪怕再疊加上門内餘下所有弟子的靈力都不足以支撐如此龐大的陣法,強行運轉隻會是傷敵八百而自損一千,若布陣不當更有可能将要搭上全宗弟子的性命。他隻有一次機會,他賭不起。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動用這一手。
要是蕭望川在就好了。每每路經太初峰,他都想這般想到。青雲門内已經沒有元嬰期修士了,隻要蕭望川能趕在結界破碎之前出關,那麼他們至少還能有一戰之力。
“嗯?”聽到門外傳來響動,沈容青下意識戒備地擡頭,卻發現原來是顧淵抱着嘬嘬走了進來。
他晃了晃頭,扯出一個還算過得去的笑意,眼底是難以掩蓋的疲憊:“怎麼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三十多年的光陰竟不曾在男人的臉上留下分毫痕迹,可無論沈容青用極何種手段進行探查,最終得到的結果都指向顧淵分明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于是他自作主張地瞞下了顧淵的存在。他的存在是有悖常理的,若是在如此風口浪尖将顧淵現于人前,隻怕又會刮起一陣血雨腥風。
顧淵蹲身将白狐放下,而後從神識中取出了那把劍,握在手中。出于好奇,沈容青也曾讨來過那柄神異的光劍,可出人意料的是,縱使他翻遍典籍都難以尋出與其相像的原料,說是一句天外來兵也毫不為過。隻是單論外形卻又像極了蕭望川的靈劍,不,不能說相像,幾乎已經是全乎一緻了。
自二十年前的不告而别歸來後,他似乎變得愈發沉默寡言了。不過也好在他是個冷性子,故而多年來也少有人發現他的蹤迹,就是看見了大也以為他是某個不知名的外門弟子,亦或是被哪位長老救來的凡人,并不放在心上。
沈容青能瞧出他是想加入戰場,與門内弟子共同迎敵,可末了他還是擺了擺手:“沈某替青雲門謝過顧公子好意,但碌碌蒼生喚我輩一聲仙長,我們又怎可為謀自身榮存而躲身人後?我非是不清公子的實力,隻是保護蒼生本就是我之職責,仙家子弟,從決意踏上仙途,享無上法力之時起,便該做好為衆生赴死的準備。”
說着,他支着矮桌站起身來,底下的嘬嘬見狀騰地一下撲入他的懷中。沈容青身形搖晃,險些不能站穩。他拍拍小狐狸的背,這才發現它的嘴裡正叼着那枚妖丹。
“幻境。”顧淵留下了這沒頭沒尾的兩字便再又悄聲走了,嘬嘬往沈容青懷裡蹭了蹭,見着顧淵走遠了,也着急慌忙地搖着尾巴跟了上去。
“顧公子!”沈容青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妖丹,回味着那不明所以的兩字,忽而有些恍然。他叫住了顧淵,最後再又抱歉地問道:“能麻煩你,去看看他嗎?”
顧淵的腳步隻頓了頓,後又一言不發地消失在了視線中。
不幸中的萬幸,沈容青前些日子從古籍中尋來的靈力運轉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雖不說能多撐四日,可算上原先的三日,共再支撐五日應是不在話下。之後的日子中他放棄了單純攻克陣法加固的問題,轉而試着将妖丹煉化為陣眼,以幻境補足結界的薄弱之處。
五日後,不帶絲毫懸念的,護山結界終究還是破了,好在沈容青留有暗手,結界破碎的瞬間妖丹的運轉也被放到了最大,一彌天幻陣登時籠罩全山,以奏到惑敵之效。
可僅是如此也不意味着可以就此高枕無憂。領頭的三位魔教宗主最先識破幻陣,他們先是隻派部分功力低微的弟子打頭陣,而後再又派出實力更勝一籌的弟子緊随其後。後方弟子隻顧将前線弟子當作實驗的祭品,在一次次的試錯後竟真尋出了些許門道,行進之程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抛卻兩層結界,青雲門最後能倚仗的外物便隻剩下了那出自懷空仙尊之手的九千台階,可他們終歸是低估了魔門的癫狂。
“要死!我原隻當失了魔尊他們便要自亂陣腳,但怎麼他們現在反倒跟條瘋狗一樣的,見人就咬!”流雲站在山門前,顫着腿揮劍,她在袖中藏有大把引雷符,那是前兩日沈容青不息晝夜繪制分發給門内弟子的。
他們守在山門前,是以己身血肉鑄就的最後一道護牆。
“啊啊啊啊啊啊!劈死你們劈死你們!”流雲哭着把引雷符丢去,隻聽得天雷轟鳴陣陣,在階上留有塊塊黑痕,可終也不過隻能起到些許威懾作用,偶有兩人撲來,她所能憑靠的也不過隻有手中之劍,與那谙熟于心的劍法。
她步步退後,餘光清晰可見那些個曾朝夕相伴的弟子正在逐一倒下,但魔門大軍卻仍在無止無休地湧出,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
身後傳來一身慘叫,她扭頭看去,卻發現是阿海被生生擰斷了脖子,不等兔死狐悲之感生起,她便覺膝下一痛,須臾間便跌倒在地,蹭了一臉土灰,額上血流不止。
她的雙腿被人砍去,但即便如此也不願放下手中之劍。
“唉,水靈靈一姑娘,别搞死了。我得帶回去好好玩玩。”她聽得一聲□□,費力擡眼才發現自己正被一肥頭大耳的魔修拉着拽起,與同夥一道用下流的目光打量着。
“都這樣了你還要?”
“殘了腿的才好玩,最好還得是瞎了眼,你是不知道,上回我擱玄寶閣抓着的那個,就用燒火棍子去燙,到了咽氣嘴巴都舍不得合上。”
“還是你會玩,這回也叫兄弟我舒坦舒坦?”
“去去去。邊兒去,你怎不自個兒去抓一個?本來一個也就夠我玩一天,分給你?給你美的。”
他們每一張口,流雲都能聞到他們口中那難以言喻的臭氣,熏得她幾欲作嘔。
她撅起嘴,啐了一口,罵道:“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狗東西。”
“你個下賤的婊/子。”身前的魔修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怒沖沖地揚手扇了流雲一巴掌,把她甩在地上。
流雲捂着紅腫的半邊臉,腦内閃過阿海死時的模樣,掙紮着将手中佩劍往魔修腳尖刺去。
“賤人!賤人!這個賤人還敢刺我!”
她那嬌小的身子正受着三個男人的踢打,流雲咬着牙,沒讓自己哭出聲來。宗門内,她可以是嬌蠻橫行的小師妹,而今在外,她必須是能獨當一面的青雲門子弟。
饒是如何折磨也不能叫她松手,疼的久了便也習慣了,她失了半邊身子的知覺,就剩了那火一般的眼睛尚在滾燙。
直到“嘶”的一聲,她的雙臂自肩處被整個斬斷。
她像是一條惹人譏笑的爬蟲,匍匐在地,汩汩的鮮血争先恐後從肢端湧出,如何也止不住,悲戚的尖叫自她的口中爆發。
許是笃定她死定了,亦或是覺得她如今模樣實在礙眼,最先揚言要侵/犯她的魔修自讨無趣地走了,可隻剛轉身踏出一步,他便又覺得腿下一痛。
低頭看去,是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
而劍柄被叼在流雲口中。
“師父,練劍好苦啊,雲兒能不能不學劍呀”
瞧着小姑娘委屈澈亮的眼睛,瑤光長老的心底也跟着化成了一汪春水,他揉揉少女的頭,笑問道:“那雲兒想做什麼?藥修,符修,還是陣修?傻孩子,大道三千,那有不苦的。”
小姑娘努着嘴,嘟囔說:“這麼麻煩呀!早知道不修仙了,要是整日吃吃睡睡就能增進修為就好了。”
“噗。”瑤光長老不禁嗤笑出聲。
“世上難有兩全法,你既選了青雲門,便要做好苦修的準備。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