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千載朱弦望川知 > 第44章 坐看雲起時(七)

第44章 坐看雲起時(七)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自那日過後蕭望川便接過了青雲門掌門的權柄。

原先在門派内他就勝有美名,加之于前不久那震豔衆人的一回出手,更是進一步立穩了他在門内的威信。而今青雲門死傷慘重,百廢待興,奔赴先線的弟子更是生死未蔔,縱然蕭望川不再主動提起,沈容青還是幫他瞞下了修為盡毀的消息。

正如二十年前清虛仙尊的出現給介時的仙門百家打了一劑強心劑,二十年後他的徒弟蕭望川的歸來同樣也給青雲門的諸位吃了一粒定心丸。他們漸漸從往日的苦痛中走了出來,紛紛開始描想相距不久的将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不過也隻是似乎罷了。

門派内所要操持的事宜數不勝數,蕭望川極少有時間修行,沉重的疲憊感宛若山一般将他重重壓倒,他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伏在案牍之上睡去了。好夢難尋,每每午夜驚醒之時他總惶惶不得終日,隻顧自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麼,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似是笃定自己做不好這個掌門,無人教導他該如何去做,隻得下意識地去仿了記憶中師尊的一言一行。時日久了,他竟也開始分不清自己是何人,更已忘了自己曾經的模樣。

寬厚,仁慈,溫和,卻又疏離。

清冷一如水中月,天上仙,若即若離,終是觸之不及。

一日夜,他正于莫問軒處理門派瑣事,殿門外卻是不合時宜地響起了輕響。

“誰?”蕭望川停下握筆的手,面露警惕。

“是我。”殿門推開,來人原是沈容青。

“怎的把殿門關上了?”

“近些日子有點冷,殿外的風吹得人頭疼,我便順手關了。”寒風自縫隙中吹了進來,蕭望川打了個哆嗦,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大氅。

沈容青一愣,還是再又把殿門阖上,笑着應和一聲:“是啊,興許是快入冬了才這麼冷,我在來路上還想着要不要再添衣了。”

他走到案前,先是把已處理好的文書收整好,堆疊成整齊的一摞,再把手上的兩個壇子并排着放在整理過後空出的一塊桌面上。

“這是?”

沈容青沒有回他,而是顧自将封壇的粗繩和軟布給解了下來,隻剛一打開,一股清冽的酒香登時在殿内彌散開來。

他開了兩壇酒,将其中一的壇推到蕭望川面前,“掌門為門中弟子所操良多,而今我亦有一願心要煩請掌門以助一臂之力,不知掌門意下如何?”

蕭望川低着頭,看那壇内酒水因晃動泛起圈圈漣漪,苦笑說道:“何時你需我做事還要稍上份禮了,你我竟是如此生分了嗎。”

“非也。”沈容青抱着壇子,似乎尚在苦惱要如何下口,他忘了帶酒盞,又覺着抱壇痛飲有失體面,這會當真是前後為難了,“我是想請掌門替我嘗嘗這酒如何,沈某唇舌拙笨,唯恐嘗不出好歹,隻怕是浪費了這壇酒。”

“好。”蕭望川應下。

他先是在壇口淺抿一口,因着沒能嘗出什麼味道,後又幹脆抱着壇子噸噸地一口氣飲下了半壇,正當他要點評之時,擡眼卻發現沈容青正學着他的模樣在一旁苦着臉強灌下去。

被抓包的沈容青隻得略顯尴尬地看着他,兩人相對無言。

看的久了卻又憋不住笑意,也不知是誰先笑出聲來,總歸是等反應過來後兩人早都無厘頭地笑岔了氣。

“你不是不飲酒嗎?還記得先前,我不過是隻是抓了把瓜子吃你都能在我耳邊念叨許久,怎的今日想着要來找我喝酒了?”蕭望川笑得漲紅了臉,喘着粗氣問道。

沈容青先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平複過來,回說:“良辰美景在此,若少酒一壇又何算得圓滿?隻是一人獨飲未免孤凄,便就來尋你作陪了。我隻是古闆,卻非迂腐,這陣子越覺得你那時所說言之有理,大道三千,苦修多年若是能被一口吃食所拘泥心性,那這修仙之路豈非白走一遭。”

蕭望川把酒壇子抱得緊,眸光晦暗:“都是孩子話,不當真的。”

“現在也是孩子。”沈容青淡然笑笑,“分明還小小年紀,怎的就把自己當作是一把年紀了?你若算不得是孩子,那我真可謂是半截入土了,催人修行的見過多了,這來催命的倒是難得一見。”

“你從哪學來的這一套一套的,我竟也是險些說不過你了。”蕭望川仰頭,将餘下的半壇也一并灌入腹中,不料卻是聽得沈容青說道。

“都是和你學的,你以前總同我講這些,聽得多的也便學會了。”

蕭望川聞言一下頓住。

是啊,分明自己從前慣會如此說道的,怎的才過不久就連如何與人交談都快忘了。

不等他心生感慨,沈容青便接着說了下去:“我若問你,假是人生重來一回,你可還願随清虛仙尊一道上山?”

蕭望川眼珠子一轉,深思片刻,旋即爽聲一笑,借着酒精上頭的架勢痛痛快快地罵道:“修個勞資的仙,早知修仙這般辛苦,小爺還不如老老實實的窩在我那皇城當個富貴閑人,反正家大業大夠我霍霍一輩子,皇位我也不要,最好整日鑽進酒樓喝他個昏天地暗。”

沈容青被他這番話逗得不行,嗤笑出聲:“照你這個活法怕是短命的很。你說的那揚名天下呢,還算不算得事了?”

“我生有如此模樣還怕不能美名遠揚?隻怕說親的媒人都能把整座京城給塞得滿滿當當。短命又如何?百年是活,二十來歲莫非就算不得活過一遭麼,來日不都是作了一捧土灰,誰又比誰活得潇灑肆意?大不了下輩子再做好漢一條。”

“你倒是活得通透。”沈容青摩挲着他那最後的“下輩子”三字,腦中忽而想着了許多。

“你說的那既無仙魔,又無靈脈,百姓死後尚能輪回轉世的世界,當真是存在嗎?”

“這是自然!”蕭望川神色激動。沈容青所釀的梨花白入口清甜,乍一口喝下還當是坊間新出的飲品,實則卻是酒勁十足。這會酒氣返了上來,不知不覺中蕭望川又卸下了那些個僞裝,口如懸河,滔滔不絕地和沈容青講着現世所見的一切。從山頂猿人講到土地富農,從宮廷王爵論到資本經濟,最後又是原子彈啊,又是飛機火車高鐵那一類的,叽裡呱啦地講了一大堆。

沈容青也是吃醉了酒,隻是比那醉鬼好上不少,也不管聽沒聽懂,凡是蕭望川講的多少他一概是照單全收,隻是這看似玩笑話的隻言片語竟當真是在他的面前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世界。他身處其中,隻覺得有萬般美好,卻又諸多遺憾。

“真好啊,你說的真好。如果有機會,我真想親眼看看那個世界。”他再又說道。

彼時醉得不清的蕭望川自然是回不了他所說的話,隻是說的多了難免覺得口幹。他伸手去夠那滾落一邊的酒壇子,舉起候了好一會也不見反應,這才發現是裡頭的酒早已見了底,于是再又吵着鬧着說自己還要喝下去。

沈容青坳不過他,隻好假借去幫他拿酒的名義才脫了身。

臨走前,蕭望川忽而發現他的腰間有光閃爍,便是搶着也要拿來看看,抓到手後才發現原是一柄短匕首。模樣倒是精巧,觸手便覺寒氣逼人,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件上好的靈器。

“這是彥甯送我的,你若說喜歡我定也是不肯給你的。”

隻聽蕭望川敷衍着嗯了兩聲,而後卻又變本加厲地把匕首放到懷中捂得更緊了。

沈容青扶住額頭,頗覺無奈地看着地上那撒潑打滾的潑皮無賴,最後還是隻能妥協着決定先将匕首放在他那一段時間,來日有機會再來要就是了。

這般想着,他走出了莫問軒外,走前還不忘把殿門阖上。護山結界破後青雲門便不複此前那般四季如春了,高階修士對此興許無感,可旁餘的便就不一定了,若非今日來此見了一面蕭望川,饒是沈容青自己都快忘了,竟是這麼快便要入冬了。

“既然如此挂念,顧公子何不自己進去看看呢?”

山内别樣的花草早就謝了,可隻有莫問軒外的這一片桃花林依是開得鼎盛。花開花落,永不止息,顧淵便就靜默地站在林中,也不知呆了多久,上身已然覆了厚厚的一層桃花。

正是昨日,顧淵忽的來尋他,問他要了兩壇酒。

“你要酒做甚?”沈容青并不清楚,可仍是照話從院中樹下挖出了兩壇酒,擺到他的面前。

顧淵開了酒封,隻往其中一壇内撒了把不知名的藥粉,後而再又把壇子給細細封上,原封不動的還給了沈容青,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太初峰的方向。

沈容青一下會意,“你是要我拿去和樂安一道吃,對嗎?可你适才加進去的又是什麼?”

顧淵看着那壇酒。良久,他才說道。

“讓他,一夜安眠。”

......

無須回複,沈容青便識趣地徑自走回了栖梧峰,徒留顧淵一人立于原地等待。

約莫過了有兩刻鐘,他才終于好似下定某種決心,推門走了進去。

出人意料的,蕭望川不似先前那般發瘋耍賴,隻是呆坐在地,神色空空,仿佛三魂七魄盡散。

顧淵走上前去,這才發覺他的眼下有兩道淺淡的淚痕。

他撫住他的臉,用拇指拭去他眼角淚痕,隻這麼靜靜的看着他,好像捧在手中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精美易碎的玻璃瓷器。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