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回之的行動限制被解開了。
他起先還有疑惑,出去一趟便全明白了。
畫着他像的懸賞緝拿令已經貼到了鎮外的關口,本地人圍在那,一臉新奇地對畫像上的他指指點點,顯然是第一次知道仙盟之首觀瀾宗還有這麼一号人。
說實話,殷回之沒想到宗門居然會花力氣懸賞他這個叛逃弟子。
反正他修為已經廢了,被趕下山和“畏罪潛逃”有什麼實質區别嗎?
殷回之扯了下嘴角,悄悄退出了人群。
回到沈知晦的府邸,經過庭院中的老樹時,一顆果子驟然朝他飛來。
殷回之出手截獲,擡目望去。
樹杈上坐着百無聊賴的謝淩,正把玩着一枚葉子,似乎在此恭候他多時了。
殷回之看得出來謝淩此刻心情不賴。
“咚”地一下,他把那顆果子用力扔了回去,精準砸入謝淩懷中,彈落時被謝淩輕松撈住。
“你想讓我看的,我看過了。”殷回之說。
謝淩咬了一口那青得人牙酸的果子,糾正:“那可不是我想讓你看,是你的好師叔們。”
“大差不差,”殷回之扯了下嘴角,氣息微頓,“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和幫助。”
謝淩從鼻腔裡哼出一聲笑:“要是我反悔了呢?”
殷回之掉頭就走。
可惜沒走幾步,雙腿便僵住不能動了,然後開始不受控制地改道返回。
謝淩從樹枝上一躍而下,黑色鎏金袍角被風卷起翻湧,落地恰好與殷回之面對面。
這一幕突然勾起了殷回之腦海中某個晚上的記憶。
……那日寒潭的絕壁上,是不是也有這樣一株斜伸出來的枝丫?
沒等他想清楚,背對着他的謝淩勾勾手指,他的雙腿便被對方惡趣味地驅使着,在原地轉了個圈,宛如一條向主人博取歡心的小狗。
“……謝淩!”殷回之從嗓子裡憋出來一聲,試圖制止他。
謝淩愉快應道:“嗯?”
殷回之惱怒道:“松開我。”
謝淩大方地依言撤掉了控制,毫無心理負擔道:“開個玩笑——真的想好了?”
那張言辭犀利冷峻的通緝令猶在眼前,殷回之自嘲道:“我似乎沒有别的選擇了。”
“自信一些,去掉‘似乎’。”謝淩笑吟吟道,“既然如此,今晚便開始吧。”
殷回之略微蹙眉:“現在就開始?”
謝淩拍拍手:“重塑丹田之前,必須将你體内毒素拔除幹淨,但你現在還是□□凡軀,直接灌靈力進去剔除弊大于利。”
“所以我需要在靈液中泡上一晚,”殷回之若有所思地接話,“等提高身體的耐受性,再外力拔除。”
“是,”謝淩贊揚,“書沒白讀。”
殷回之心頭微顫,那種詭異的被看穿的感覺再度浮現。
這些東西的确在丹道醫書上能查到,但謝淩怎麼就知道他是看書了解的?
謝淩仿佛隻是随口一提,殷回之隻得将疑慮暫時壓下。
他猶豫片刻,還是又問出了那個缺乏新意的問題:“你幫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如果還是上次那套說辭,就不必提了。”
謝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無奈而縱然的笑:“那真是可惜了,隻有那套話。”
殷回之蹙眉,隻好又換了個更直接的問法:“你是不是認識我?”
他看着謝淩的眼睛,補充:“我說的是寒潭那夜之前。”
謝淩面上的笑意淡去。
過了許久,他才道:“算是吧。”
“是……”謝淩垂首,同樣注視着殷回之,少年淺棕色的瞳孔中映出他的身影,他輕聲說:
“——故人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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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霧濃,月隐其間。
湯浴房外瞌睡的仆從突然驚醒,左右顧盼的同時,連忙推醒靠在門框上睡倒的同伴。
兩人很快都清明了,一齊看向廊上的靈晷。
——隻過去了半個時辰。
距離換班還有整整一刻鐘,兩人緊張的心蓦地一松,忙打起精神,站得筆直,等待換班。
仆從并非沒有懷疑,隻是外面有侍衛嚴加看守,如果有情況,現在也該傳來動靜了。
既沒動靜,便說明沒問題,他們要是貿然問詢,等于找罰。
一刻鐘後,他們終于發現了不對——根本沒有任何人前來。
兩個仆從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慌張,但還是存有僥幸心理,叩了叩緊閉的房門。
沒有回應。
兩人臉色徹底變了,用力踹開了門。
屋内水汽氤氲,人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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