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成功吸引滿朝數十人的目光,半個時辰折騰下來再被這麼一吓,心态不好的大臣險些自掐人中,天知道這是上朝還是曆劫。
一片驚疑算計中,隻有那排太醫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平日裡看不上鄉野遊醫的心氣煙消雲散——能來宮裡放肆的,要麼是嫌命長要麼是來掙功名的。
眼前這位一襲白衣卻繡着赤紅暗紋,老大不小的人隻用玉簪束了一半頭發,臉長得花裡胡哨,又能随意進出宮城,一看就是來揚名的。
還不等滿殿的人開口,那人就自顧自地眯起眼,“司命,這麼快就不認得師父了?”
“忘了也無妨,旁的就由你來解釋,為師救王上要緊。”
司命被這句話定在原處,險些端不住一身出塵仙姿:他師父死了二十年,還是他親手殓的骨,眼前這人怕不是來找死的。
可此刻不是揭穿這狂悖之人的時機,他向來隻做萬全之事。司命的身份與巫神相通,有怪力亂神的成分在,南榮承煜給他安個“蠱惑君上”之類的罪名便可當衆殺他,暗殺的手段更是防不勝防。
當務之急是離開宮城,待回了欽天殿他自有後路。
于是他拱手認下,“徒兒等待師父已久。欽天殿有一生陣,師父親自啟陣或有一線生機。”
謝塵信步邁上階梯,“二位也聽到了,我便先帶王上去欽天殿。”
不僅襄王和肅王聽到了,滿朝大臣也聽得明白,并信了大半。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司命這等孤高之人總不能胡亂認爹,況且到時這白衣人若醫不好王上,欺君之罪也少不了司命一份。
南榮顯把目光從南榮宸身上離開,擡手攔住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瘋子,“本王憑什麼信你?”
“問他,”謝塵擡手指了下南榮承煜,“問太醫也成,實在不行,周閣老也能替你解惑。”
南榮顯一句“來人,拿下”還沒出口,人就又被南榮承煜拉開,“神使請便。”
南榮宸是反派大boss,果然不會提前下線,這天降bug肯定是來救他的,否則劇情沒法往下去。
這天降的bug肯定也是主角團的。
想到這南榮承煜心思稍定,用看智障的眼神掃了眼南榮顯,暗罵一聲媽的,病子,可還要顧忌着不能崩人設,“王兄若不放心,着人去守着便是。”
“隻是聽說王上入東宮那年中毒昏迷,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讓王兄離開寝殿。”
“再者說,王上若知道肅王兄百般阻撓神使救他,再誤會了肅王兄可就不好了。”
他這話說得委婉,根據劇情,當日南榮宸說是讓南榮顯這瘋子滾出去。
南榮顯自然記得,掃了一眼那群不中用的廢物太醫洩憤,“本王與王上的關系輪得着你來置喙?”
南榮承煜沒再作聲,就嘚瑟呗,等他登基第一個收拾南榮顯這個神經炮灰。
見襄王也稱這白衣人一句神使,滿朝文武對這人神使的身份信了大半。
傳說巫神世代護佑臨越,司命能通神谕,司命的師父當然當得起“神使”二字。
神使親臨,看來王上命不該絕,襄王肅王兩黨又互看一眼,雙雙慶幸方才沒妄動。
慶幸之餘又不忘鄙夷一句,對面的老不死平日叫得挺歡,真遇到事兒縮得比誰都快。
謝塵頗有風度地微微颔首,俯身撥開帝王面前十二道冕旒,又将其放回原處理好,随即攬上南榮宸的腰,輕巧地把人攬進懷裡。
南榮宸身上未幹的鮮血染上那襲月白衣袍,彙進暗紅紋路中,将其染得鮮紅,隐隐流動,分外詭異。
這般變化沒逃過周衍知的眼,他将信将疑地開口問詢,“還請神使告知王上傷情。”
謝塵微微皺眉,在數道目光注視下開口,“傷得不重,就是眼哭紅了。這腰也不過盈盈一握,可見為國操勞。”
這叫傷得不重?王上會哭?這些是重點?這話簡直有辱斯文,滿朝大臣敢怒不敢言,“是臣等之過,日後定盡心輔佐王上。”
這話原隻是客套,可親眼看到王上無知無覺地依偎在這神使懷裡,帝袍上的血迹觸目驚心,整個人生氣全無,一衆老狐狸倒難得生了點真心。
王上十四歲入東宮,在朝聽政時屢出良策;十六歲随軍出征連下西吳五城,打下疏勒等蠻族小國;登基以來着手肅清朝政已見成效,是個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
隻是可惜,注定做不了臨越之明君。
“諸位誤會,本使并無問責之意,不過是恰好見諸位個個身寬體胖,随口提上一句。”
這話一出,衆臣險些挂不住臉色,又是周衍知上前岔開話題,“那便有勞神使照看王上。”
“周閣老言重,”謝塵抱着懷中人走下最後一節白玉梯,“本使久不涉塵世,也是頭一次見逼死君王的事,權當看個新鮮。”
神使這口舌恐怕肅王來了都得退讓三分,何況他們。别說開口辯駁,恐怕應和一句都要得個新罪名,滿朝大臣索性閉嘴裝死。
見滿朝無人再言語,謝塵留下一句“告辭,王上本月休沐,朝中事宜諸位看着辦即可。”便飄然離去。
送這尊大佛時,衆臣心性已經磨煉得差不多。是以那聲尖細刺耳的“太後駕到”入耳時,他們已經沒多少波瀾,走流程一般跪下行禮靜待後文。
一貫以溫柔從容面示人的太後撐着雪棠的手急急走來,一臉擔憂,“周閣老,王上人在何處,可有大礙?”
論血緣親疏,襄王和肅王身份最高,可太後素來對他二人冷淡疏遠,這一聲“周閣老”不僅于無形中向朝臣證明這點,同時又彰顯對周衍知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