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葉丹青也起身走過來,站在我身邊說:“警官,幫她問問吧,也許和今天的案子有關系,有些案件不就是靠着看似無關的線索才破獲的嗎?”
小路警官遲疑地看着她。葉丹青話沒說死,但語氣不容質疑,跟她一比,我太像個黃毛丫頭了。
“我去問問,不過别抱希望。”說完,他又回到了訊問室。
我内心惶惶不安。葉丹青遲疑地問我,外婆被撞是怎麼回事。我心裡鬥争片刻,覺得我們現在也算患難之交,所以告訴了她。
“你來上海是為了這件事?”她問。
“對。”
“為什麼之前我怎麼問你都不肯說?”
我委屈地看她一眼:“我們的關系又沒那麼好,為什麼要告訴你?”
“也是。”她說,“那現在呢?交個朋友?”
我說:“好啊。”
說完伸出手去,她同我握手。她的手是熱的,我的手是涼的。
“對了,你的号碼是136開頭嗎?”她問。
我訝異地問她怎麼知道的,我不記得我告訴過她或杜靈犀。等她打開通話記錄一字不錯地念出我的号碼時,我更是驚訝地張開了嘴。
“有一天半夜,”她看着我的眼睛在笑,但笑得比晚餐的盤子還淺,“這個号碼給我打了電話,但那時我在公司加班睡着了,沒有接到。我猜是你。”
我脫口回答:“不可能,我把你的号碼删掉了。”
“為什麼?”她此刻的驚訝程度不亞于我,但并沒有生氣。
我隻好說:“我隻是覺得我們不會再見面了,留着也沒用。”
“但是你真的給我打過電話。”她手機上白底紅字确有一條我的來電記錄。我不服氣,也翻出我的。本周二,淩晨三點半,我就不信……
還真由不得我不信。邪門了,手機上白底黑字确有一條撥出記錄。那時我在幹什麼?我在做夢呢。
我幹咳一聲,笑容像假冒僞劣産品。
“我……”
“怎麼?準備戴上社交面具了?”她揶揄。
“不是不是……”我攤開手在發燙的臉上蹭蹭,“可能當時睡迷糊了。”
“但你不是删掉我的電話了嗎?”葉丹青覺得這件事很有趣,不依不饒地發問。
我撓着頭,閃爍其詞:“也許是和别人的号碼弄混了……”
葉丹青忽然笑出聲來,她低下頭捂住嘴巴,隻留兩隻笑得彎彎的眼睛。
“你口是心非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她說這句話時又恢複了不鹹不淡的表情,過渡得非常之快。
我死鴨子嘴硬,說:“我才沒有呢。”
在她的逼迫下,我加了她的微信好友。孤舟一葉,依然是純白色頭像,像武俠小說裡的隐士高手。我的就截然相反了,她念道:“快樂檸檬?”
我解釋那是高中時老家最流行的奶茶店,但年代久遠,現在已經沒剩幾家了。
說話間,訊問室的門再一次打開,小路警官走過來對我搖頭,說劉衡還是堅持當年的說法。而關于這次的綁架,他說自己隻是手頭緊了,來偷點值錢東西,而恰好葉丹青進來,他就起了色心。
一個男人粗魯的聲音從訊問室傳出來,嚣張至極:“……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就是看上那娘們兒了!”
劉衡的臉在門縫若隐若現,警察疾言厲色,叫他老實點。他卻不說話,隻是對我們□□地笑。看到他惡心的面孔,我一陣反感。
小路警官見狀趕回訊問室關好門。我對着那扇門,不出聲地罵了一句傻逼。葉丹青饒有趣味地盯着我,我覺得她又會笑。但沒有,也可能笑容太淡了,叫人難以察覺。
恰在這時,葉丹青的司機到了,我們和值班的警察打了聲招呼就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走到警局門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拉住葉丹青,惶恐地問:“我打碎的那個花瓶,真的是古董嗎?”
“我不清楚,”她說,“沒關系,他們不會找你索賠的,是酒店安保措施不到位,才讓歹徒趁虛而入。就算真的産生什麼費用,也是我來支付,你不必擔心。”
她這麼一說我才放下心來。我要錢沒有,爛命一條,真讓我賠,我隻能從79層一躍而下。
晚宴結束了,但丁辰還在酒店等我。葉丹青堅持送我們回去,叫丁辰明早打車上班,她給報銷。
我和丁辰坐在後座上,車裡放着輕松的爵士樂,薩克斯的旋律讓人浮想聯翩。葉丹青問我們住在哪,我沒說話,丁辰告訴了她。葉丹青瞄我一眼,幫司機設置導航。
她問丁辰冷不冷,冷的話就把風衣還給她。丁辰連忙擺手,說不冷不冷,外套明天再給她就好。說完,她就靠在我肩上睡覺。
車裡安靜得要命,隻有薩克斯悠揚的聲音。丁辰的呼吸逐漸變輕,今天的宴會叫我們都很疲乏。
我癱坐着看窗外。這是座夜景很美的城市,燈光摧枯拉朽沿河岸焚燒,把所有牆面燒成溫馨的暗黃色。
路過CBD,高級寫字樓裡永不下班的人是這份恢弘夜景的主力軍,被迫犧牲睡眠換取夜景的燃料。
我知道葉丹青在看我,她回過頭來注視了我很久。
她的臉隐藏在一片陰影中,看不分明,也無從得知她在想什麼。隻是我沒有力氣去看她了,商場的彩色霓虹一輪輪從我臉上刮過,如一層層七彩夢境。
車子到達丁辰家樓下時,丁辰才被我叫醒,一下車她就被小風吹出一個結實的噴嚏。關上車門後葉丹青放下車窗,讓我們早點休息。
“方檸。”她叫住我,“明天下午我可以來找你嗎?”
“找我?幹什麼?”我也被風吹得打了個激靈,聲音抖了一下。
“和你說點事。”她的語氣又變得聽不出什麼感情,就像要找我商量股票開盤一樣。
“那你要問丁辰,這是她家。”
丁辰說當然可以,歡迎歡迎,就是屋子有點擠,希望老闆别嫌棄。我瞪她一眼,這個沒有原則的女人!
“謝謝。”她淡淡地說,“晚安。”
我和丁辰火速回到溫暖的房間,當我去拉窗簾時,葉丹青的車剛好消失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