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我真是誇下海口。
拉開冰箱門,裡面除了芒果汁外,隻剩一根蔫兒了的蔥,我慌忙穿上衣服奔赴超市。
超市一早一晚最為擁擠,早上老年人築巢,晚上年輕人團建,菜葉掉得滿地都是,連小推車都能造成交通堵塞。
我好矛盾,一面覺得葉丹青這個大資本家,周末把人拉去加班,不配讓我給她做飯。一面卻又研究了十分鐘菜譜,甚至特意買了一瓶平時根本不會用的十三香。
我一邊把一捆青菜放進推車,一邊懊悔,早知道讓她們點外賣了。
做好飯已經超過約定的一小時,我騎上小蝸,溯遊在周末繁華的車流中。站在丁辰公司電梯裡的時候,我還帶着海綿寶寶頭盔。在葉丹青下來接我之前,一樓的工作人員對我說,騎手不能上樓。
“不好意思,有點晚了。”我對葉丹青說。
電梯裡隻有我們兩個,這裡有一種臭皮鞋味,難以想象工作日這裡會有怎樣難聞的氣味。
“沒關系。”
從進電梯開始葉丹青就一直低頭看手機,她神情嚴肅,嘴巴緊緊地抿着,穿着倒是很随意,大概也是臨時來加班的。
辦公室燈火通明,卻隻有丁辰孤身一人。她的屏幕上五彩斑斓,自動彈出許多窗口,她手忙腳亂地敲了一陣鍵盤,發出“啧”的一聲。當我走過去把背包放在她旁邊的桌上,她才轉過頭對我倉促一笑,說你來啦。
“先吃飯吧。”葉丹青的手在她肩上一搭,她松了口氣,從我手裡接過飯盒。
怕不夠吃,我還買了蛋糕和飲料,不過她們看起來沒什麼胃口。丁辰隻吃了一半就放下碗筷去攻克難題,葉丹青也食不知味,邊吃邊發消息,眉頭緊鎖。
我拿出我的那份,坐在丁辰背後大快朵頤。飯菜味道很好,是我廚藝的巅峰,不枉費我對着菜譜斟酌用料。
如果我是杜靈犀,一定拍張照片發朋友圈,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做了很好吃的飯,如果有誰想請我去家裡做飯,我可以打九折,一萬六千六一次。
不知道葉丹青是不是有讀心術,在我臭美的時候,她忽然對我說:“你做得很好吃,謝謝。”
從她微微扯動的嘴角上,難以看出她的誇贊是出自真心還是禮貌,即便和她來往了這些時日,我仍舊無法勘破她什麼時候會戴上社交面具。然而聽到她這麼說我還是很高興,于是自告奮勇去洗碗。
我抱着飯盒經過一排排無人的工位,桌面上堆滿散亂的文件和書本,幾台電腦還開着,鎖屏是清新護眼的山水照片,讓人産生休假的沖動。
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夜晚,玻璃上隻有室内的倒影。曾幾何時我也坐在這樣狹窄的工位上,像丁辰一樣死死盯着電腦,處理層出不窮的問題。
那時我最大的願望是要一個靠窗的工位,可上了兩年多的班,我的位置始終離窗戶很遠,白天還要開燈才有充足的光線。
茶水間的水池旁有一大桶洗潔精,丁辰公司的人都不怎麼帶飯,要麼點外賣,要麼在附近吃。
上次她告訴我,路易每天在隔壁餐廳吃七八十的簡餐,每次下樓買東西都能看到他跟人聊得眉飛色舞。
那家餐廳我們也去過,裝潢一等一、擺盤一等一,連難吃程度也是一等一。沙拉像脫水蔬菜,牛排煎得比鞋底還硬,偏偏顧客盈門,中午去晚了還要等位。畢竟沒得選。
我想知道葉丹青都吃什麼,她也會去那種徒有其表的餐廳嗎?
丁辰說沒在那見過她,印象中她點過幾次昂貴的輕食外賣,要麼就叫餐廳直接送飯。有時肖燃會來,她們就一起開車出去吃。
回到丁辰身邊,我問她還要多久,她懊惱地指指屏幕,說還不一定呢。
她們新開發的國際網站遭到了黑客攻擊,被植入了一種病毒,點進網頁病毒就會自動入侵電腦,她的電腦已然中招。由于網站是剛搭建的,所以bug比較多。
我瞟一眼葉丹青,她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即使閉上眼睛,眉頭還是不由自主地聚攏,疲憊感像聲波一般不斷向外擴散。
“搞得定嗎?”我小聲問。
“已經修複了一半,但是這種病毒我之前沒怎麼見過……”丁辰累得直捏眼睛。
我給她遞了個眼色,說:“我來?”
她眼睛亮了,問我:“你會嗎?”
我說可以的,這種病毒隻是樣子新鮮,其實不算複雜,讓我試試。
丁辰坐在一旁滴眼藥水,她一下午連廁所都沒去,眼睛早花了。這麼嚴重的事為什麼葉丹青隻讓丁辰來處理呢?明明該來的是路易。
病毒浮誇得很,每秒生成一個五顔六色的彈窗,上面是一串随機的emoji表情。它沒什麼實際危害,并沒有篡改網頁或竊取信息,被感染的電腦也不會癱瘓,可以正常使用,但看久了心煩,眼睛都要瞎了。
這倒像是某種惡作劇,令我想起以前見過幾種類似的病毒,都出自一個外國黑客之手,他在業内算小有名氣,通過這種方式嘩衆取寵。
盡管這是個危害極低的病毒,真解決起來也有點麻煩。我有些日子沒碰過這些了,現在忽然燃起了鬥志,想和對面一決高下。
丁辰坐在我旁邊,我們誰也沒說話,同仇敵忾地盯緊屏幕,整個辦公室回蕩着鍵盤的聲響。對我來說,鍵盤是武器,既可殺人也可救人,網絡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也許是我敲鍵盤的聲音太大,吵醒了葉丹青。她緩緩睜開眼睛,看清是我之後,語氣駭然地問:“你在幹什麼?”
我短暫地看了她一眼,立刻返回戰場,說:“殺毒,馬上就好了。”
彈窗數量正在減少,勝利旗幟已遙遙在望。葉丹青卻走過來,一把砍倒了旗杆。
“方檸,你起來。”
我不耐煩地揮手,說:“就快好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強制将我拽起來。
“丁辰。”她繞過我,臉色陰沉地對丁辰說,“你的工作怎麼可以讓方檸來做?”
丁辰被吓得手足無措,從椅子上彈起來嗫嚅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