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她聲音顫抖地說,“我就是有點怕。”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笑起來,“要我抱抱你嗎?”
她還沒回答的時候我就抱了她,上次擁抱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前,身體的觸碰喚起了沉睡的記憶,我已然埋起來的感情又在此刻破土。
“你害怕嗎?”她輕聲問道。
這句話像射中阿克琉斯之踵的箭,把我強行抑制住的恐懼勾了出來。我抱緊她,後知後覺開始顫抖。狼牙項鍊碰着我的骨頭。
“别怕,我在這,無論如何都會保護你。”她說。
我看着她,剛剛登船時她被陽光照着,到她房間後光線太暗,在宴會廳我們又離得太遠,以至于我都沒發現她的憔悴。
“你是不是又沒好好休息?”
“工作忙。”
“又找借口!”
“前幾天感冒了。”
“好了嗎?”
“沒完全好。”
“那還來船上折騰!”
她吐吐舌頭:“沒辦法嘛。”
我氣得不想說話,她全然不顧我的心情,說演出要開始了,她得走了。她平時就忙得像陀螺,在船上更難例外。
“你不想去就在房間休息,”她囑咐我,“古峰如果再叫你,你就說我有事要你幫忙,你來找我。”
說完,她匆匆撇下我,去往演奏廳。
演出到了一半我才溜進去,在後排尋了個位置。我音樂造詣不高,聽不出是否和去年的曲目相同。衆人鼓掌我鼓掌,衆人歡呼我歡呼,音樂會後又是例行的晚宴。
段培俊推着生日蛋糕進來時,說小葉今年非常幸運,她明年就要去紐約了,這個生日相當有紀念意義。這話有點打古家人,特别是古楠的臉,他皮笑肉不笑,盯着葉丹青的眼神像要吃了她。
葉丹青閉眼許願,吹滅蠟燭,将刀交給古峰,說讓他切第一刀。
屋裡洋溢着尊老的氣氛,把葉丹青的33歲生日讓渡給了84歲的古峰,在他舉刀插進蛋糕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我坐在餐廳一角吃蛋糕,古靈坐在古峰身邊,繼續扮演貼心小棉襖。好在吃完蛋糕,古峰和古時雲就回房間休息了。葉丹青忙于社交,臉色看起來越來越虛弱,肖燃和杜靈犀也在趁機向别人宣傳新品牌。
人人都在演戲,那我是什麼角色?我把自己當作誤入他人門派聚會的俠客,該吃吃該喝喝,潇灑看遍人間百态。
然而葉丹青和段培俊開始跳舞,我就再也潇灑不起來了。美酒變成悶酒,也難消愁。
我嫉妒死段培俊了,憑什麼他能和葉丹青跳舞?我怒氣沖沖地捏着酒杯,捏了整首舞曲。音樂結束,段培俊問她還要不要再跳,葉丹青滿頭是汗,連連擺手。
她走來坐在我身邊,問:“吃飽了嗎?”
“氣飽了!”我賭氣地扭頭,像隻鼓出肚皮的河豚。
和葉丹青在一起那段時間,我很少這麼輕易就表露不滿,除非積壓到一定時刻,才小小地噴發一下。和她分手了,我突然膽大包天起來,一有不高興馬上表現。
葉丹青沒有嫌我煩,反倒覺得我這樣還挺可愛。她伸手掐我的臉,我覺察到她皮膚過高的溫度。
“你發燒了?”我摸摸她的額頭。
她倒是輕松,說:“一點點而已,不礙事。”
“你去休息!”我很樂意展示我的不高興,她眨眨眼睛,打算說些服軟的話,卻猝不及防被身後的人拍了一下。
“葉總,能不能賞臉跳一支舞?”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對她伸手。
葉丹青為難了一陣,那個男的又高聲邀請了一次,有幾個人往我們這邊看熱鬧。葉丹青不好在這樣的場合不給客戶面子,隻好抱歉地對我擠擠眼睛,轉頭揚起一個笑臉,說:“王總能請我跳舞,我實在榮幸。”
她踏進舞池之前又扭頭看了我一眼,我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他們的舞跳得還算禮貌,葉丹青似乎也挺嫌棄對方,總是有意拉開距離。饒是如此我内心也在煎熬,他們轉到我面前時,我毫不客氣地對她做鬼臉。可我也發現了,她的腳步越來越虛浮,笑容也左支右绌。
就在我起身的同時,葉丹青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沖到了她面前。
我攬住她的腰,想把她抱起來送回房間。她頭還暈,見到是我,連忙把我往外推。我們身邊已經圍了很多人,都在問怎麼了,和葉丹青跳舞的王總想扶她的肩,我關心則亂,眼睛剮他一刀,低聲威脅:“别碰她!”
王總怔住。葉丹青鎖住眉頭,咬牙站起來對大家說:“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不舒服。”
周圍人七嘴八舌,叫她快去休息。我松了一口氣,想送她回房間,她卻又一次推開我,小聲對我說:“阿檸,放開我!”
段培俊和古楠分開人群走了進來,葉丹青把手伸向段培俊,在他的禮貌攙扶下離開了宴會廳。我的肺裡有兩團火,這時誰給我一瓶酒,我能當場表演個口吐火龍。
趁沒人注意,我從後門跑了。甲闆上海風輕拂,卻無法吹平我的煩躁。
“你也犯不着生氣。”肖燃幽靈似的從我背後冒出來,什麼都逃不過她八卦的眼睛。
我罵道:“别往槍口上撞!”
“你想想,要是你真的把她抱回房間,你們馬上就得變八卦新聞,搞不好還會鬧出一籮筐绯聞。她倒是無所謂,你能承受嗎?”
我靜下心來想,是這個道理,可還是不甘心地說:“你不是也和她傳過绯聞?”
如果肖燃和葉丹青沒有鬧掰,她今天很可能會扮演段培俊那個“英雄救美”的角色。
肖燃一臉“你怎麼這麼蠢”的表情:“我們那叫炒作,有利可圖,跟你能一樣嗎?”
肖燃不要臉得很坦然,這是種天賦,旁人想修煉也修煉不了。和她接觸這麼久,她說出什麼我都不奇怪了。
我不準備再回宴會廳,古靈一定在那等着奚落我。我下了船艙,碰上正往外走的段培俊,他對我笑了笑,讓我好好照顧葉丹青。
從貓眼看,房間裡面燈還亮着。算了,她都不要我,我幹嘛去看她?
葉丹青沒有發來消息,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肯定會對我說點什麼的,怎麼今天這麼沉默?我憋着一肚子氣坐在陽台上,海面黑幽幽一片,能聽到海浪輕拍船底的聲音。
我每隔幾秒鐘看一次手機,什麼消息都沒有,心裡暗罵葉丹青。什麼人嘛!
後來走廊裡響起許多人的說話聲、腳步聲,晚宴已經結束,大家要各自休息了。我等啊等,所有聲音都落了,月亮也升至中天,在海面投出倒影,葉丹青的消息遲遲沒有來。
不再等了。我洗了個澡,套上船上的浴袍,惬意地窩在床上。管她什麼葉丹青,老子不在乎了,今晚隻享受豪華遊輪。
一翻身,我發出一陣哀嚎。浴袍口袋裡有一樣硬東西硌到了我的腿,我沒好氣地拿出來,卻什麼也罵不出來——
一張房卡,寫着隔壁房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