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芙蓉比視頻裡更胖,雪白的頭發倒顯得精神,小眼睛眨啊眨,裝滿困惑和警惕。當年也是和古峰混在一起殺人盜墓的人,現在日薄桑榆,兇狠還在,卻不知是不是虛張聲勢。
一路打聽下來,我知道她是個欺軟怕硬的人,這種人隻在自己人中氣焰嚣張,一旦落單,就成了外強中幹的繡花枕頭。
我和霍展旗霸道地四處參觀,房子不大,兩室一廳,收拾得非常整潔。陽台上種了琳琅滿目的花,是“芙蓉王”打造出的植物園。
電視旁邊的櫃子上供着一溜用來保平安的出馬仙,蘋果橘子擺了好幾盤。盤子旁邊放了一張遺像,相框下角夾着王芙蓉年輕時的黑白照。
王芙蓉年輕時确有些姿色,她擺出上世紀明星的招牌姿勢,對着鏡頭幸福地微笑。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假惺惺地與外婆套近乎,眼看古峰殺人也不置一詞,最後還要搶走外婆的孩子。
可從另一方面,如果不是她想要琪琪格,外婆和琪琪格會不會遭受跟塔娜和烏蘭同樣的命運?對王芙蓉,是該怨恨還是該感激?
我入神地盯着照片,冷不丁聽戴星野在身後說道:“接着剛才的說吧,你認識戴琳,也就是古時月。”
王芙蓉瞟向我們,以為我們是戴星野請來的打手,開始閃爍其詞:“啥戴琳,啥古時月,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我轉過身對她說,“那你總該知道紅霞吧?”
“紅霞……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她現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古紅霞就是古時月,她後來改名叫戴琳,也就是他的媽媽。”我指了指戴星野。
王芙蓉脖子晃了一下,看着戴星野的眼神很複雜。
“你是紅霞的孩子?”
“我是。”戴星野對我搶占先機很不滿意,氣惱地瞪了我一眼。“你和她有聯系嗎?”
“沒有!”王芙蓉不假思索地否認。
她眼神躲閃,知道自己回答得太快,像在掩飾,便向廚房走去,倒了幾杯茶端過來放在我們面前。
戴星野眯着眼看茶水的熱氣,問:“既然你們沒有聯系,她為什麼讓我來找你?”
“她讓你來找我?”
“對。”
“為啥……找我?”
“她說有一樣東西在你這裡,讓我來取。”
“啥?”
“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
戴星野雙手交叉墊下巴底下,不等他找到突破口,我就先說:“那東西跟古大狗有關,是嗎?”
也許是太久沒聽到古大狗這個名字,王芙蓉的手顯而易見地抖了抖。
戴星野哼哼笑了一聲,笑得人不寒而栗。霍展旗愁眉苦臉地盯着他那雙眼睛,突然就知道我為什麼說戴星野和他很像了。
“我媽沒聯系過你,那古峰呢?”戴星野站起來走向王芙蓉,她吓得直往後縮。
“古大狗咋可能聯系我?”
“要不要我幫你聯系?”戴星野陰森森地抓住她椅子的扶手,“我想他要是知道你藏了東西,該怎麼對你呢?”
“不要!不要告訴他!”
“那你說實話,我媽到底有沒有聯系過你?”戴星野的目光仿佛施法的咒語,簡直要把王芙蓉冰凍起來了。
王芙蓉驚恐地點頭,說:“有!有!很早之前她來過一次,說在古大狗那待不下去了,想來投奔我。但你知道我都結婚生孩子,孫子都快抱上了,咋可能讓她過來。我就給了她一點錢,讓她走了。”
“什麼時候?”
“我不記得了。”
“我幫你想想?”戴星野歪了一下脖子,他的骨頭咔嚓一聲響。
王芙蓉整個人都被罩在他的陰影下,急切地說:“那年……那年……那年蘇聯……蘇聯解體,那是……”
“1991年。”我說。
“對,91年,七月份她來找我。”
“她跟你說了什麼?”
“就說古大狗和徐麗紅對她咋不好,她受不了想走。我沒騙你,我從松台走了之後第一次看見她,是她自己來找我的!”
“她給了你什麼東西?”
她咧出一口黃牙,猶豫了一會,還是搖頭:“沒有!她啥都沒給我!”
“你撒謊!”
“我撒啥謊,她真的沒給我啥東西,她連錢都沒多少,還是我給她的,她能給我啥呀!”
我以為戴星野就要發狂,但他隻是古怪地笑了一下,就坐回了沙發上。王芙蓉得空大口地喘氣,眼睛都憋紅了。頭發亂七八糟的,終于顯出老态。
戴星野看她平複下來,說:“你知道她現在怎樣了嗎?”
王芙蓉心有餘悸地看着他,拿不準要說什麼。
“她瘋了。”戴星野像扔石塊似的把這三個字朝她扔去。
“瘋了?”
“被逼瘋的。”
我和戴星野都在捕捉王芙蓉聽到這一消息時的神情。
她起先訝異,進而想到了什麼,噎住了一般縮縮脖子,最後才露出惋惜和一點點愧疚,然而它們也都泡在随之而來的恐懼之中,很快無影無蹤。
戴星野玩味地看着她,說:“你該知道她為什麼被逼瘋吧?”
“我咋知道?”王芙蓉不敢看他,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
“她給了你一樣東西。”
“沒有,我都說了沒有,你們咋就不信呢!”王芙蓉裝得十分柔弱,對老年人來說,賣慘是最好的武器。
戴星野站起來,抻了抻褲腿,慢慢說:“好,你再好好想想,最好認真、仔細地想。”
說完這句近乎威脅的話,他就穿好衣服離開了。我和霍展旗看到王芙蓉的狀态,也不打算再問,和戴星野前後腳離開。
這次他并沒有在樓下等我們。于哥不耐煩,說他在門口的棋牌室打麻将,我們好了就去叫他。霍展旗問我信不信王芙蓉的話,我信,但她一定還有很多事沒告訴我們。
霍展旗覺得我們要取得她的信任太難了,她肯定不願意開口。我說,信任?為什麼一定要信任?别忘了她當年是什麼樣的人。除了信任,還有别的辦法。
他問什麼辦法,我笑而不語,說明天我們再來一趟。我們自己來,不和戴星野攪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