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妮在躲債,這是蘇曼沒有告訴我們的事,似乎成心希望我們碰壁。不過這是後來才知道的,眼下要解決的是咖啡館裡的混亂。
我跳上餐桌躲開向我沖過來的兩個人,他們腋下濕了一大片,混合了身上的香水,味道非常刺鼻。
凱瑟琳異常興奮,與人近身肉搏,嘴裡發出挑釁的口哨聲。
“好久沒活動了,你們來得正好。”她掰掰手指歪歪腦袋,脖子發出咔咔的聲響。
凱瑟琳做了好幾年雇傭兵,開過坦克、扛過大炮、跳過飛機,肌肉緊梆梆像剛紮好的火腿。一腳踹在身上,收獲一片哀嚎。
我沒有凱瑟琳的能耐,隻好拎起椅子做盾牌。椅子奇重無比,悠起來也虎虎生風,叫人不敢輕易靠近。咖啡館裡的桌子倒的倒,碎的碎,滿地玻璃碴。
薩爾曼不知何時也悄無聲息加入了戰鬥,吧台男想從後門悄悄溜走,被我和薩爾曼一左一右逮住。
“停!”薩爾曼把他胳膊扭起來,他不得不下命令。
幾個人從玻璃碴上爬起來,手上脖子上劃了幾道口子,兇狠地盯住我們。
“老闆,解決了。”凱瑟琳很喜歡扮演這種打手的角色,玩得不亦樂乎。
葉丹青穩坐釣魚台,還在窗邊裝作讀書的樣子,其實一頁都沒有翻。聽到凱瑟琳的話,她緩緩起身,墨鏡上劃過屋内亂成一團的景象,最後停在吧台男身上。他的身影在漆黑的鏡片上越來越小,直到他能看清自己狼狽的臉。
“你到底是誰?”吧台男的氣焰還未完全撲滅,隻是礙于胳膊還在我和薩爾曼手裡,收斂了一些。他像一隻被鍊子拴住的狗,隻能龇牙咧嘴卻咬不到人。
葉丹青沒回答他,而是掏出一支筆,在他臉上寫下一串電話号碼,和布蘭森的姓氏。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叫羅妮打給我。”
臨走前,凱瑟琳笑着對吧台男說:“老闆手下留情,不然我會用刀子刻在你身上!”
“行了凱蒂。”葉丹青一把将她揪出咖啡館。
走在回去的路上,凱瑟琳顯然還沉浸在打手的角色中,對着空氣急速出拳,大叫着沒打爽。
“你沒事吧?”葉丹青摸摸我的頭。我說沒事,我跑得快。
“真甜蜜!”凱瑟琳對葉丹青眨了眨眼,“米拉說實在的,我還以為你這樣的人不會愛任何人,我以為你心裡隻有你的生意。”
葉丹青笑道:“我不可以都要嗎?”
凱瑟琳做了個鬼臉:“真貪心。”
說着,她過來摟住我,像撈起一隻小雞仔,帶我大步流星往前走。
“萊蒙我告訴你,米拉以前在牛津的時候不苟言笑,每天擺個臭臉。我想我絕對不會和她成為朋友!”
葉丹青笑笑,對我說:“她很吵吧。”
“米拉!”凱瑟琳責備,“就不能讓我給萊蒙留個好印象嗎?”
“我對你印象很好的。”我趕緊說。我的确很喜歡凱瑟琳,她熱情真誠,風趣幽默,又有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真的嗎?”凱瑟琳得意道。
“真的真的,你聰明又幽默。”我的詞彙量也就誇到這個地步了。
凱瑟琳對我詞窮的誇獎依然受用,沖葉丹青大笑:“看看吧,這是我真正的朋友!”
“她确實很吵。”薩爾曼無聲無息地走到我們旁邊,“上學時有一節課我們坐在一起,我感覺耳朵都要聾了。”
“薩米!你還想不想活了!”
凱瑟琳放開我去和薩爾曼打嘴仗,我和葉丹青牽着手走在一起,她臉上洋溢着發自内心的笑容,仿佛回到了單純的學生時代。
三天後,羅妮打來電話,叫我們傍晚去咖啡館,還為前幾天吧台男的不懂事道了歉。布蘭森這張名片還真好用,既然無法擺脫,索性利用到底。
我、凱瑟琳和薩爾曼都穿一身黑,扮演葉丹青的保镖。這樣的排場放在布蘭森家的人身上不足為奇,反而讓人信服。
咖啡館停業了幾天,破爛的桌椅已煥然一新,一個穿着藍色紗麗的肥胖印度女人坐在正中間的桌子旁抽着水煙,她身邊站着穿白襯衫的吧台男。看到我們時,他眼睛縮了縮。
一個羅妮不足為懼,但她身後站着少說十個人,除了那天和我們打架的幾位,還有其他幫手。他們像鬥獸場裡的野獸,站在籠門口大叫,隻等門一開就厮殺一番。
“布蘭森小姐,請坐。”羅妮伸了伸手但并未起身,她說的英語同樣有印度口音,但仍然清晰可辨。“那天實在失敬。這位羅伯特沒将您認出來,是他的失職。”
葉丹青在她對面坐下,我們三人圍在她身邊,大有戰鬥一觸即發的态勢。來之前薩爾曼聯系了他的一些朋友,告訴他們今晚如果這邊出了狀況,火速來支援。
事情發展成這樣超乎我的想象,到底是怎麼從和平談判變成□□火并的?我慶幸薩爾曼和凱瑟琳都是能人,不然隻靠我和葉丹青兩個人,隻怕難以在印度展開調查。
“羅妮?”葉丹青一點也不怵,進門後她對黑壓壓的一排腦袋不瞅不睬,隻盯着人堆中面目慈祥和善的羅妮。
羅妮朝我們吐了一口水煙,說:“你要買腎?”
一個小姑娘從吧台走過來,在葉丹青和羅妮面前分别放了一杯熱咖啡。葉丹青翹着腿,問:“你幹這一行挺久了吧?”
羅妮笑笑:“我十八歲就入行了。”
“你的腎還在嗎?”
羅妮撩開身上的披肩,在她的後腰上有一條長疤。
“那個時候我剛生了小孩,過得很拮據,所以賣了一個腎,買家是個有錢的美國女人。不過我隻拿到了一點點錢,其他的都被掮客拿走了。”
“所以你就做了掮客?”
羅妮笑的時候露出發黑的牙齒:“幹這個比幹其他的更容易。”
葉丹青笑着歎了口氣,她換了個姿勢,桌上的咖啡微微顫動,畫出同心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