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那時候你回上海找我,我就應該讓你回去,不應該讓你攪進來。你必須和我保持距離。”
“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坐起來,這些天的委屈和悲傷湧上心頭,說着說着眼圈就紅了。
她疲憊地看着我,妥協道:“好,我們一起走。”
我抹抹眼睛,安靜地趴在她的肩上。她漫不經心地撫摸我的頭發,說:“我會下地獄的。”
“地獄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有,也輪不到你先下。”我冷冰冰地說,“你知道嗎?戴琳死了。”
這些天她在警察局,還沒聽說這件事。我對她講了古時雲如何逼死戴琳,杜國良又如何得意洋洋。
葉丹青半晌沒說話,空調轟地一聲重新啟動時,才喃喃道:“她還是死了……”
“我還沒見過她呢。”我小聲說。
我很想知道她的模樣,在一些細碎的夢裡,她似乎有了具體的形象,我想象外婆那雙帶蒙古褶的眼睛鑲嵌在她的臉上,那張臉一定跟外公秀氣的臉龐很像。
“我們必須拿到錄像帶。”我對葉丹青說,“這樣至少手裡有籌碼。”
“我明白,我會盡快找到戴星野。”
自從我們見了那一面後,戴星野就消失了。他已經從學校辭職,原來的電話号碼也注銷了,不知躲到了哪裡。如果他知道母親已經去世,會不會選擇跟古家魚死網破,将錄像帶公之于衆或交給警察?
古楠和戴琳的死形成了兩個巨大的旋渦,攪得世界天旋地轉。我們的生活仿佛掉入攪拌機,将原有的纖維打碎,榨出痛苦的殘渣。
吃過午飯,葉丹青就離開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見。我本想跟她回酒店住,她卻說不安全,讓我待在杜靈犀家。
她會幫我辦簽證,如有需要會來接我。我提醒她千萬千萬注意安全,她說好,透過車子的後窗對我招手。
看着車子漸漸駛出社區,我的恐懼又伺機而動,不斷舔舐。
葉丹青無論去了哪裡、見了誰都跟我報備,有時回消息完了我便開始瞎想,是不是她的車上有炸彈,或者被古峰的人抓走了。我不敢看新聞,等不及就給她打電話,聽到她的聲音才安下心來。
擔驚受怕的日子過了五六天,葉丹青仍然好好的。她不開車,盡量坐公共交通,或由段岩的人開車接送。出行時身邊都有人陪伴,讓古峰找不到機會下手。
我在杜靈犀家什麼也做不了,隻好拾起工作,不至把所有時間都浪費在那些擾亂人心的想象上。
我想我應該給我媽打個電話,告訴她我要出國玩一陣,讓她不必擔心,可是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和她說。她勢必會問到葉丹青的事,她已經一連追問了好幾天。
我無法向她解釋我和葉丹青之間的關系,還有這兩年裡發生的事,她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把我拎回杭州關起來,還會罵葉丹青把我帶壞了。
但比起這些我更害怕的是,她發現了真實的女兒是個怎樣的人。
和她相處時我習慣扮演一個小孩,我不想也不适應把自己的成長展示給她。她一直認為我内向膽小、幼稚單純,還和十幾歲她離開我時一樣,即便和别人聊起我,說的也是小時候那些事。
在她面前我自動裝進套子,她一點也不了解現在的我,而我也不想被她了解,不想聽到那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然而我又沒有辦法斬斷親情,有些事情還是得知會一聲,免得他們為我擔心。
醞釀了好幾天,電話也沒打出去。滿腹草稿勾勾畫畫,已經挑不出重點。
為什麼突然出國玩?去多久?怎麼辦的簽證?最糟糕的是,聽到我要出國玩,她很可能也想去。
就在我焦頭爛額的時候,杜靈犀決定重新開工。那樣的話便隻剩我和杜靈犀的媽媽在家,我們話不投機半句多,氣氛古怪尴尬。
我提出跟杜靈犀一起去工作,我一定老老實實、絕不搗亂。她欣然答應,于是在她開工第二天,我就起了個大早,等着她把我帶走。
車駛離别墅,兩周以來我第一次出門。八月仍是酷暑,晴天炙烤、陰天悶熱、雨天蒸騰。
路上行人紛紛,驅散了心中淤塞多日的愁雲,我甚至開始期盼和葉丹青一同出國。我有日子沒見她了,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今天杜靈犀要去工廠,她的線下店鋪已經開了三家,賣得還不錯。
服裝廠在市郊,同時也為森茂源供貨,一進去就聽到數台機器的轟響。杜靈犀與負責人說話,我嫌裡面太吵,就站在走廊等她。
早晨的工廠很忙碌,來來往往都是急匆匆的工人。有個人還跑過來問我是不是小杜總的人,她要的面料已經到倉庫了,要她去看。
我朝屋裡張望,杜靈犀的身影已經淹沒在機器中,我叫她也聽不到。
“你幫她拿回來吧,”他們有些着急,“别耽誤我别的事。”
我一想在杜家白吃白喝了這麼多天,幹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應該的,于是跟門口的一個女工說,告訴小杜總我去倉庫了。
倉庫很大,空調不怎麼起作用,裡面像蒸籠一樣熱,還彌漫着新衣服那種微微刺鼻的氣味。
那個人跟另一個人打了聲招呼,就把我領到貨架前,從上面拎下一隻癟癟的麻袋打開讓我看:“你看是不是這個?”
我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還是伸頭看。什麼也沒看到,脖子上卻突然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
我眼冒金星,嘴被人強行掰開,塞進來一團布。我舌根發麻,喊叫聲也變成哼哼。那個人又給了我一下,我眼前一黑,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打我的人就是剛才打招呼的人,他和為我帶路的那個人一起把我的背包摘掉,又綁起我的手和腳。我像頭豬一樣被裝進了麻袋。
我的頭充血發昏,隻感到他們在拖着我走。随後我被扔進一輛車裡,車門一關,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老實點,不然一刀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