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蘊從棺材裡爬出來時,就感受到了:她附身在一具屍體上,這具屍體已經無法容納她的力量,如果她的靈魂一直待在這具身體裡,隻會慢慢變成活死人。
命書能逆天改命,起死回生,卻隻能讓瀕臨死亡的人活過來。沒辦法改變肉身自然的衰老,更無法讓一具已經冰冷的屍體,再次擁有生機。
人和神的力量,到底還是有差别。
她心裡歎了口氣,擡眼,就見一個圓潤的少年沒穿褲子正對着她。
先是一愣,轉而四下看了看,發現棺材闆上有莫名的水漬,以及暗紅的符咒。
當下了然,原來這少年陰差陽錯幫了她。
就憑棺材的符咒,足以困住她死屍的身體,絕不是一腳能踹開的。
于是從地下爬上來後,很認真的道了謝。
剛死沒多久,看着還是人模人樣的,少年沒敢靠近她,不動聲色的退了兩步,問道,“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路蘊不知該如何回答,沉思片刻,苦笑一聲,也不隐瞞,“我是活人,不過這具肉身,是死的。”
少年恍然大悟,“你是山間遊蕩的鬼,附身在新娘子身上。”
新娘子?
路蘊皺皺眉,這才發現,原來她穿的是嫁衣。
以紅衣困守地底,如此兇煞,竟讓她托身歸來。
隻聽少年繼續道,“你結的是陰親,還回鎮子上不?”
自然不回,死而複生這種事,除了能被當做妖怪燒死之外,能有什麼好結果?更别說還是陰親,但凡倒黴一點被熟人遇見,那都得被道士追殺。
像是讀懂了她臉上的表情,少年說,“你要跟着我一起讨飯嗎?正好我打算離開這裡到别處讨飯。”
原來這孩子是個小叫花子,路蘊嘴角一彎,頗為慈愛的看着他。孩童總是單純,何況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小叫花子。
此時的狗子心跳如雷,富貴險中求,有一抹直覺在控制着他的行動,操縱着他,哪怕再害怕,也要緊随眼前這個詭異的女人。
憑她能踹翻棺材闆出來,跟着她,至少能學到一身本事。
他是個相信鬼神之人,不怕和惡鬼合作。隻要能改變他的命運,就算遇見的是個厲鬼,又有何妨?!
他見女人伸出手,淡笑看他,給他一種母親的溫柔感,“我得遠離認識我的人,我們同路嗎?”
狗子下意識伸手,牽住了她的手心。他能感覺到,女人想要牽着他。
“同路,我可以帶你遠離這裡。我們得走快點,萬一明天他們又回來了,看見棺材被挖開,肯定要追人。”
一大一小手牽手,借着月光,連夜翻山越嶺而行。
女人告訴狗子,“我叫路蘊,‘世路山河險,君門煙霧深。’的路,‘九曲明珠久蘊藏’的蘊,你叫什麼?”
狗子捏了捏他髒髒的衣角,帶了些不好意思,“我沒有名字,叫我狗子就好。”
他聽不懂她說的話,但不妨礙他知道,她是個讀過書的人。
“你能幫我起個名字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路蘊微笑,“好啊,讓我想想。”
她一口答應,當真冥思苦想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燦然一笑,“對,就叫這個。‘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終有一日,望你登上巅峰,你叫淩絕可以嗎?”
狗子低頭,到底是個孩子,臉上帶着掩蓋不住的喜色。
他曾想讓書院的夫子幫他起個名字,卻被書院裡的學生嘲諷了一通。說他是個乞丐,要什麼名字。現在,他也有名字了,還是個好聽的名字,有好的寓意。身邊的人告訴他,終有一日,他會登上巅峰。
這個世上,也有人希望他好。
他說,“我能叫路淩絕嗎?跟你姓。”
路蘊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可以。”
三千世界大不同,從看見這孩子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這是一個古代的世界。命書的力量告訴她,在這裡,她的一卷命書,仍能改天下命。
“在你們這兒,我的年紀能當你娘了,你跟我姓。”
她看不見這孩子的命運軌迹,命線和她交織的人的命,她看不清。但她可以改,把一世的窮困潦倒,改成富貴安穩。
救了她一命的孩子,第一眼遇見的孩子,是老天爺給她的緣分。
她會庇護他,一世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