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并不披頭散發,相反,收拾的特别整齊。
人死之時,家人總是會讓他以最幹淨的姿态上路。
所以解傾他們瞧見的是一位整潔,卻行動迅速的詭異的——人。
渾身黑紫,皮肉深深凹陷進骨頭裡,不帶一絲生氣。
他敲敲棺材,解傾辦案無數,瞬間聽出這是一具空棺。
棺材裡的人跑了出來,正站在他們跟前。
惡鬼笑的得意,“那個道士果然愚不可及,我不過略施小計,他馬上就把你引了過來。哈哈哈……渾身紫氣的朝廷命官啊,想我活着不過一個窮愁潦倒的書生,死了,居然能附身封疆大吏。老天爺是公平的,活着沒有得到的東西,死了,現在我能夠得到了!”
“要是找不到人換命,我可要被鬼差拖去輪回了。生前沒做多少好事,下輩子又是一條窮命。當人當然好,可是當窮人,一輩子又一輩子,還不如做個厲鬼,把你們這些達官顯貴踩在腳下!”
他十指化作尖銳,朝解傾伸去。
解三斤擋在解傾跟前,試圖攔住鋒利的鬼爪。
正當時,解傾身上閃出一陣帶着白暈的金光,刺痛鬼爪,将惡鬼避退。
他慘叫一聲,“啊!!!”
看着被燒灼的手,恨恨的瞪着解傾,“你的命居然被改過!該死!”
被改過的命他動不了,有本事能改命的人,自然會确保被他改掉的命别人拿不走。
算盤打錯了,原以為修煉百年,能抵擋紫氣官身,卻被改命金光攔住。
也不知此人身後站着哪一位高人,惡鬼眼珠子轉了又轉,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孤注一擲,把解傾的命奪走。
以他百年修為,硬搶倒也可行,就是麻煩許多。
解傾身邊其他人他根本沒放在眼裡,凡人,武功再高,不還是個凡人,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咦?不對!
這個命改的……
惡鬼猙獰的臉上扯出一抹笑,“我說這個官,要不你還是把你的命給我好了。把命給我,你去輪回,到了閻羅殿,你也好給自己分辯幾句。我看你的命,實在不是好命。”
解三斤氣憤,怒罵道,“惡鬼休要胡言!我家大人乃是朝廷欽點的封疆大吏,一生仕途順遂……!”
解傾打斷了他的話,“三斤,不要争,你争這個作甚?千鈞一發,還要和人有口舌之争?”
惡鬼像是聽了個笑話似的,捧腹大笑,笑的一張臉扭曲無比,“你以為你能有什麼好下場,命改給别人了,你這輩子,活該給人頂災。”
此話讓解傾心頭升起一抹異樣,讓他手指微微一動。
惡鬼繼續道,“把你的命給我,我會徹底頂替你的命,以後做的惡,算在我頭上,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看如何?”
他往前探頭,嘴巴慢慢張開,逐漸張成了個血盆大口,帶着尖銳腥臭的獠牙,要将解傾一口吞下。
門口再次發出一聲響。
有人扔了顆石頭過來,砸在門上。
這一聲,頓住了所有人的動作。
惡鬼轉頭看過去,看見一個白蒙蒙的女人逐漸靠近,緩步而來。
風,大了。
月光下慘白的野草被風壓彎,匍匐在地,天地萬物朝着女人背後流去,唯有她一人逆流而來。
每個人身上都有氣,每個人的氣,随着不同的人生而不同。
凡人最多的是濁氣,是愚鈍和沉重。解傾身上是紫色,道士身上是清氣。但是迎面走來的女人,她身上的氣很模糊,好像沒有,又好像什麼都混在其中……
她是誰?
頭一次,惡鬼心中産生了害怕的念頭。
他想要逃走。
來不及了。
一陣金光籠罩住寺廟,将他牢牢困守。他恐懼的盯着女人看,女人擡腳,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她把手指到了他的額間,一抹笑意落入他的眼中。
她說,“想偷偷吃掉輪回是不行的,你把輪回吃了,我該去哪裡尋找?”
“流浪的人最怕找不到方向,你怎麼敢模糊我的方向?”
“你是誰?!你的誰!!”惡鬼發出尖利的嘶喊。
眉心仿佛火燒一般,将他百年的修為化作燃料開始燃燒。這種感覺,像是墜落十八層地獄,無窮無盡的烈火焚燒全身。
這個女人在燒他的靈魂!
他臉上出現懇求的神色,滿臉懼意,“放過我,我不敢作惡害人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她在歎息,“沒用的,本就是在流浪的不該存在的世界,何必流連忘返?你存在或是不存在,于天地而言,都并不存在。”
最後,她回答了他的疑問,“我是誰?我是你們唯一的神明啊。你在我的輪回裡流浪,怎麼反倒問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