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召喚幽冥的力量,和燭龍有關?”他問的肯定。
“身有龍魂,蘇醒的血脈來自地底,必是燭龍血脈無疑。既是燭龍血脈,又怎會久留人間?”
他想要确定一件事,迫切的想确定。
陰祝化作人身,皺眉不解,問他,“燭龍血脈為何不能留在人間?人間幽冥壁壘并不分明,各界同在一方寰宇中。”
果然如此!
骷髅全身的骨架咯咯作響,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各界不能都在一方寰宇中,每個界位的壁壘該是無比分明才對!
神族血脈流落人間,說明人間亦屬于天界的一部分。
神、人、鬼,三界混淆一處,才會讓他飛升無望。
他已身處神界,又怎能再有飛升的機會?天道模糊的認定他已在上界,他卻又在人間,修為被死死壓制,無法更進一步。再往上,就要與“道”争鋒,可他身在“道”裡,怎會允他成另一番大道?
錯了!全都錯了!
死去的天師府,故去的人們,蓋是因為他們所在的寰宇中界位不明。
天道要遏制會對其取而代之之人啊!
骷髅天師覺得無比可笑,他的一生所求,不過是天道的一場玩笑。
上古時代,神靈遍布人間,人人皆可得道飛升。這裡明明不是上古,卻又和上古時代同樣劃分界位。可憐的是他們這群修道之人,永無得道的機會。
上蒼關閉了飛升的通道,将神族血脈遺落人間。
這裡混亂無序,人妖共存,偏偏人族不受庇護。
不過片刻,諸人便從骷髅身上感受到了濃重的死氣。
他說,“不必再戰了,你們永遠,也攻不進渾天城,赢不了神。”
“渾天城城主有神族血脈,我輩區區人族修士,怎能妄想蜉蝣撼樹?”
公冶平見骷髅天師大敗,更是聞得此言,很是不服。
遂道,“萬物相生相克,就算是真龍,也必有屠龍之士,何況區區蛟龍。”
他傳令下去,“繼續懸賞,定要找到能攻進渾天城的人!”
轉而又對骷髅說,“天師,人定勝天!尚不到山窮水盡的絕處,讓我公冶平放棄,絕無可能!”
**
時大地四方征戰,妖鬼趁亂橫行人間。
這些妖邪鬼魅比人更會審時度勢,知道哪些人能招惹,哪些人要躲避。
是以公冶平和屠平厄的大軍在争天下,除渾天城内妖鬼外,再不見其他。
而神州各地的百姓,飽受妖鬼的折磨。沒有朝廷,便沒有法度,人間受規則限制的同時,也受規則庇護。
喪失規則,在妖鬼絕對的力量面前,人族弱小的不堪一擊。
路蘊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行走人間,尋找此界執念的主人。
她被困在這裡了,執念不消,輪回不塌,她也無法離開。
一路上,她看見活人被妖鬼啃噬,所見人間如煉獄,卻視而不見,行色匆匆。
不是他們,都不是他們的執念。
這裡不過是執念幻化出的世界,一旦執念消散,世界便會坍塌。救人或是不救都無所謂,橫豎不是真正活生生的人。
一切于她而言,不過幻境一場。
但随着她行走的時間越長,越覺得身周景象真實無比。
她在這裡生活的軌迹越明顯,就越覺得幻境的虛假。
她好像,成為這裡存在的一部分,再也無法脫離,做不到視而不見。
昨天,她看見一家人躲在地窖裡,馬車大小的老鼠妖在不停扒拉土地,試圖把地下藏着的人抓出來。尖利的牙齒咯吱咯吱響,齒尖還殘留了沒有舔幹淨的血肉。
許是齒尖的一抹紅刺激了她的神經,路蘊拔刀,殺死了老鼠妖,把躲在地底的人救出。
死去的大老鼠吸引了無數難民,饑荒許久,食物對人有緻命的誘惑。
一群餓起來連土都吃的人,看見一堆肉,怎能忍住誘惑?
百姓們如餓狼般的眼神讓她連連退卻,心頭湧起一股揮之不去的壓抑,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是她造成的嗎?
不是她。
就算她不來這個幻境,輪回還是會繼續流浪,這個世界會一直重複,執念不會消散。
她來這裡,不就是要拯救這些苦難的人,讓輪回終結嗎?
輪回終結之後呢?
她看見了人們求生的強烈渴望,還能毫不猶豫的動手嗎?
就算是虛假的、由執念構築的輪回,輪回裡的人,也産生了七情六欲,作為人該有的一切他們都有了。難道僅僅因為生存之所是他人的執念所生,就該随着執念消失一同毀滅?
路蘊不敢細想,隻能偏頭躲過眼前的景象。
百姓們載歌載舞,慶祝終于有了一頓飽腹的肉食,喜氣洋洋。
她抱住自己,躲在人群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裡。
樹皮早就被扒拉幹淨,隻剩光秃秃的樹幹。
若是天下繼續不穩,恐怕連樹幹都會被人們砍倒,細細嚼出内裡的纖維和水分用于果腹。
她不由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