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直說,哭有什麼用?”她心下煩躁,語氣難免嚴厲。
秦氏聞言一愣,不知老夫人怒從何來。但常年擅于察言觀色的她很快擦幹眼淚,向老夫人吐苦水。
“母親,打狗也要看主人,以觀最近越發不成體統,您看看李媽媽,被打成什麼樣了。她一個閨閣大小姐,對嫡母院子裡的老媽媽下毒手,傳出去,外人還以為我們尚書府多沒教養呢,讓尚書府的小姐們可怎麼活?”
“那就不要讓人傳出去!”岑老夫人疾言厲色。
“母親,我知道以觀是姐姐的孩子,自小我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誰知道,還是辜負了姐姐,把以觀教養的如此跋扈。”她掩面,嗚咽出聲,好似愧疚萬分。
“我是不敢教導以觀了,母親,您說說,這次該怎麼罰,才能讓老爺消氣吧。”她扭頭,表現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長籲短歎,好似岑以觀無可救藥一般。
沒等老夫人開口,岑以觀反問,“我為何要受到責罰?”
秦氏身邊的大丫頭接話斥責她,“大小姐,您連主母院子裡的人都下狠手,半點孝道不講,還不該責罰嗎?不敬嫡母,毆打長輩,行事狠辣,誰敢信您是尚書府的大小姐?!”
“不敬嫡母,毆打長輩,行事狠辣……”岑以觀沉吟,再擡頭時,笑意讓人心頭發寒。
“這三點,細細想來,我是一點都挨不着。打的不過是個奴婢,還是個冒犯我的奴婢,罰便罰了,莫說罰,就算是打死她,外人也隻是說我治家嚴謹。何況你不過一個丫頭,也敢在主人家面前說話,我們岑府,放到全京城,誰不稱一句仁厚?”
老夫人神色冷了下來,看的秦氏心一沉。這是說她沒有規矩。
“毆打長輩,更和我沾不着邊。全府,我的長輩,除了祖母,便是父親。”
除了祖母便是父親,把她這個嫡母放在什麼地方去?
“至于不敬嫡母,”她一步一步走到秦氏跟前,左右打量秦氏的臉,燦然笑道,“看清楚,這才叫不敬嫡母。”
說完,反手扇了秦氏一巴掌,扇亂她滿頭珠翠,扇的她眼冒金星嘴角流血,跌倒在地半晌晃不過神。
眼見衆人兵荒馬亂,岑以觀找了個位置坐下,涼涼道,“我的母親是發妻原配,現在尚書府的嫡母,我确實不太想敬。”
“我今日不敬了,你們欲如何?”
起身,沖老夫人行禮告退,拿了慈安堂的對牌徑直往國公府去。
老夫人看着跟前鬧哄哄的一堆人,糟心透頂。
國公府。
鎮國公一直以來,都想照拂岑以觀,奈何她被秦氏養的隻知道躲在深閨裡。國公府的手再長,也伸不到尚書府的後宅去。
每每聞得岑以觀的消息,無一不是恨鐵不成鋼。
今日得知她來國公府,一幹人等皆是喜出望外。
多年不見,對自己唯一的外甥女,鎮國公黃仲琛不可謂不喜愛。
慈愛的外祖,讓岑以觀眼眶濕潤。
她就知道,哪怕被全世界抛棄,外祖父也依然會站在她的身後,為她遮風擋雨。
“外祖父……”她聲音哽咽。
黃仲琛亦是動容。
祖孫叙情不表,隻說離開前,岑以觀向黃仲琛求了一隊護院。
“外祖父,過去以觀活的渾渾噩噩,備受欺淩,連母親的嫁妝都守不住,内院無人,行動不便。還望外祖借我人手,這次歸家,母親的、我的,我都要拿回來。”
黃仲琛深感欣慰,“以觀,你能長大,甚好。”
“當年秦氏給岑筏燃做小,我是一萬個不同意。血緣親厚的表妹,給表兄做側室,這是在讓你母親為難。也是我對你母親太過寵愛,才讓她過分自負,認為能鎮得住後宅裡的妖孽。宅邸裡的那些陰私,身為父親,怎願意讓女兒深陷其中?”
“我也曾想要給你母親讨個公道,但毫無證據,你父親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更看在你的面子上,對尚書府多方忍讓。”
“本以為秦氏把你教養的無可救藥,我隻想着待你嫁人後,多多看顧便是。如今,你長大了,知道不委屈自己,不委屈已故的母親……甚好。”
岑以觀跪下,深深叩拜。
“外祖父,此後,再無人能欺負我。”她發誓,誰都不可以。
離開尚書府,岑以觀不過帶着曾嬷嬷和小環兩人,回來時,卻帶了大批的丫鬟婆子和護院。
此舉讓街坊四鄰議論紛紛,猜測是否尚書府苛待嫡女,才讓鎮國公看不過眼,送了大把伺候的人來。
她回來聲勢浩大,并不遮掩,仿佛就是要撕開尚書府的臉皮,把内裡的醜事大刺刺的擺到台面上。
剛回到閑庭院,岑以觀召集從國公府帶回來的所有人,對他們說道,“外祖父将你們送給我,是為護我周全。我向外祖父求來你們,卻不隻是護我周全。”
“母親死後,秦氏在後宅越發嚣張。如你們所見,我的閑庭院裡,除了老邁的曾嬷嬷,就隻剩下年幼的小環兩人照顧。帶你們回來,不求看護我的起居,有另一件更要緊的事,我現在就想辦。”
“請主子吩咐!”衆仆高聲道。
岑以觀說,“随我去怡安堂走一趟。那裡曾是母親居住的地方,讓秦氏住了太久。”
她擡頭看天,陽光微微刺目,讓她半閉上眼,炫目金光下,好像又回想起記憶中那位會沖她溫柔淺笑的娘親。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