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那出什麼事了嗎?”
折中青澀與成熟的嗓音淡去了些蓬勃的朝氣,經時光積澱成陌生的模樣,相比記憶裡的明朗更加沉靜。
他凝視着手中的紙條,像是出了神,指腹不自主摩挲着娟秀字迹,牽挂之意便有迹可循。眼尾些許酸澀,他擡手微微掩過,目光眺向遠方,似透過交錯的建築遙遙望着什麼。
[帶她回“溯源”。]
是老師的字迹。
正常情況下老師都會以植有精神種子的烏鴉作為媒體傳達訊息,避免留下痕迹,這次采用紙張的方式是習慣改變了,還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牧介收回視線看向隻是沉默回望的少女,眉心鎖起,他抿緊了唇,盡管心下焦慮想追問更多,但最後還是止住了話頭。
老師在離開第十五區之後,将近整整四年再未與他有過聯系。
他還以為是被老師所厭惡了。
老師……仍是信任他的嗎。
苦感将神經浸沒,他匆匆别過頭,不想在外人面前展露脆弱的模樣。
一直在觀察自家學生的多洛塔目睹了他從不安到難過的一系列轉變,微微歪了歪頭。
他好像又在不知道胡思亂想些什麼。
“那位大人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
多洛塔摘下食指的戒指示意他接過,纏繞設計似水波流動,小巧精緻,“近來組織交流都是憑此确認身份,你在斯萊恩學院的這兩年溯源發生了不少變動,但無論怎樣你依舊是溯源組織的繼承者。”
“這是‘白鶴’首領親口許下的承諾。”
“組織要想真正與帝都抗衡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走,而且你也需要磨砺,盡快成為六階甚至是掠奪者,這樣才能做到自保。不僅如此,我們還要招攬更多的人才。”
牧介安靜聽完了多洛塔交代的話,他輕垂眼睑應聲,乖巧異常,“但現在我還隻是四階,中高階的分水嶺很難跨越,我不認為這是短短幾日就能做到的事情。”
“沒關系,我會幫你。”多洛塔顯然并未放在心上,她歪頭看着少年,“不過相比這個……我更關心另一件事情。”
“你吃早餐了嗎?”
牧介:……?
他是不是幻聽了?
“小先生,你的老師可不單是托你帶我一起回組織這麼簡單。”少女眨了眨清亮的明眸,她捧着溫熱的玻璃杯小抿了口以舒緩胃部翻湧的不适感,霧氣蒸騰,緻使視野模糊了大半,“當然還包括日常飲食方面。”
“三明治就好,如果還能有一杯熱牛奶就更完美啦。”
牧介:。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以後的生活會多出一大堆麻煩。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牧介走進廚房取出三明治解凍後又溫好牛奶這才端着餐盤出來,他餘光乜過眼巴巴盼着的少女,或許是因為她眼底笑意,錯覺般重合記憶中人,他倒糖包的動作不由一頓。
像撥開雲霧見到的啟明星。
他神情自若竭力保持冷靜,強壓下喉頭的哽澀,指尖卻控制不住顫動。
“你和老師……很像,這句話可能有點冒昧,但我可以問問你們是什麼關系嗎?”
無論身量抑或聲音都毫無相像之處,唯獨眉眼幾分形似,卻又因迥然不同的氣質無法将她們聯系到一起。
可那股違和的熟悉感始終萦繞在他心頭,叫他難以忽視、忘卻。
隻是抓不住。
“啊……這個呀。”
少女歪過頭,她看着面前人一下緊張到繃直了脊背,坐得端端正正,笑容帶上幾分興味,眼也不眨張嘴就是一通胡扯,“不要告訴别人,我是老師的私生女哦。”
被欺騙的可憐學生:?
抹黑自己形象的多洛塔:OVO
“不可能!老師絕不會是這種人!”牧介感覺自己的三觀炸裂得不成樣子,他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否認了她的話,而多洛塔隻是笑眯眯地說了句“我開動啦”就沒再回應他的話。
反正她也沒打算對他藏着掖着,他早晚會發現她是誰,她倒是好奇他什麼時候才會看出來。
“明天是斯萊恩學院開學的日子,你得提前離開荒域,當然,我會和你一起。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先和荒域的支部代理交代好。”
牧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下子愣住,沉默了會才開口問道:“要寫遺書嗎?“
多洛塔:。
這小子在想什麼?
“你會平安回來的,放心好了。”她擡眼透過玻璃窗望向遠方,旭日熱烈,陽光滿屋也無法暖化她冰冷的目光,“無論成功與否。”
這句話輕得像是歎息。
但他并未察覺到她話裡藏着的異樣,引開牧介後多洛塔才慢悠悠地享用完了早餐,她起身走至窗前推開窗扉,高樹枝桠上的黑鴉正歪着小腦袋乖巧等待。
她伸手點過烏鴉的喙,任憑對方親昵地蹭着掌心,語調帶笑,“去告訴予不逢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