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阖眼理好自己的情緒,她擡手制止,以恣就乖順地收回了手,那冰冷惡劣的情緒仿佛從不存在,他隻是不在意的無辜。
已是日暮,在霧起的夜到來前她必須到達逐望區,晚上是掠奪者的清除時間。這幾個人是巴斯肯特的下屬,特地前來邀她同去。
去是要去的,但她可沒打算給他留情面。
守夜冷漠地掃去一眼,起身之際,青年的身影連同以恣一并消失不見,隻留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好久不見,近日身體恢複得怎麼樣了?”
虛情假意的問候,她想着,手腕處詭谲駭人的混濁豎瞳冰冷注視着面前的德尼主教,站在他身後的人紛紛低眉不敢擡眼,生怕觸怒了陰晴不定的永晝執行官。
可他們也隻是表面恭敬。
畢竟這裡是逐望區。
守夜沒理巴本斯肯·德尼,她邁步略過,徑直推開了那扇光彩奪目的大門,而空蕩禮堂裡的修長身影恰好結束了禱告,回身朝她看來。
彩繪窗花斑斓,夕陽沉落的光透過,照亮融化了暖意的金色長發,他身着繁複精緻的聖子服,金邊十字從領口延伸至鋪展地面的尾擺,面上的眼布繪着信仰圖紋,聖潔又悲憫。
“您來了。”
輪椅上的聖子溫和出聲,守夜默不作聲地瞥過他身上圈緊細瘦手腕與腳踝的鎖鍊,有重壓加持,顯然是掠奪者的異能産物。
自诩救世的虛僞主教、提供支持與掩蓋的背後人,誰也沒比誰惡心。
“很榮幸能夠見到您,挽留白晝成為永恒的存在。”
這是永晝人在她掌握實權之後稱頌的溢美詞。
永晝區原先并非現在的第三區,而是與現今第十區位置對調的“永夜區”,混亂無序,火光與硝煙永不停歇,承擔着恐慌、哭泣與瘋狂,是真正的永夜。
貪婪的永夜之主對此不聞不問,而追求自身所認定法則的‘歸一’的規定雖然容納了整個帝都,但對于黑灰色地帶,能夠帶來巨大利潤的主要部分,他一向包容。
永夜區一直置身于黑暗。
後來守夜掌權,她頒布了新的法令大力整頓,年輕的執行官在伊始也曾犯下過錯誤,但這無關要緊,她帶來了人們渴求的希望。
作為執行官中新上任的一位,起先其他執行官對她頗有微詞,畢竟先前她可是反叛組織的首領,當年混戰之中帝都血流如注的執行樓與數不盡的傷亡人員,那都是她的手筆。
若非有塞斯爾的支持與皇室的默許,她想成為執行官可不是件易事。
之後得到彌家族的賞識作為助力,她才真正擁有了一張合格的底牌,支撐她在帝都立足。
永夜區也得以改名為永晝區,跻身最繁華的前三區。
“主教應該沒告訴您關于我身體的事情,很抱歉,髒了您的眼。”紛亂思緒被他溫聲打斷,黑發不詳的青年眼神依舊沒什麼溫度,仿佛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他俯身,冷白的指拂過,在聖子腿上的毛毯留下了一枝嬌豔欲滴的玫瑰。
他能觸及的,而不是書中、窗外才能看到的存在。
守夜保持着與他平視的姿态,雙目滿是認真。
“你想安裝義肢嗎?”
聖子微愣。
主教是不會給他安裝義肢的,他們絕不可能會讓他有任何能夠掌控自由的機會。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答案對他來說是天方夜譚。
除非逃出去。
無數漆黑的眼正密切關注着他們,惡意晦暗,又不止是他們,‘歸一’監視着整個帝都,若他有意,每個角落發生的大小事他都能知悉。
所以這個答案注定無法說出口。
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也正是為此而找到她的。
聖子的頭痛在守夜來過後得以痊愈,夜幕到來,濃霧裹挾着不安散開,無人知曉隻在黑夜出現的霧與它孕育的詭異究竟何時才會消失。
他們唯一可做的便是祈禱。
各區的掠奪者也在這時活動起來。
灰沉雲海漂泊過境,攜群星裝點不見邊際的穹蒼,形同那溟黑海底,卻有依稀的光照進,夜極深時萬物輪廓都不太明晰。
守夜倦怠地擡起眼,再度垂落一刹,些微遮覆住眼睑下淺淡的淚痣。纖瘦的指提着盞燈,光亮躍動,于他眼底明滅,映襯着黑色耳釘尾端的那抹異色。
倒十字的血色是心髒枯涸淌下的淚。
死寂如枯草。
卻也是星星。
執行官的身旁還站着位眉眼如畫的青年,黑色的液體淌過平地腐蝕掉仿真植株,觸手從他身後伸展,輕易便抓獲詭異就地捕殺,怪物側過身,隻專注凝望着他眼中人。
濃霧彌漫之際,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瞳仁都像要被霧氣浸濕,她指向不知方位的遠處一角,觸及些微涼意,“第十三區,那裡,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四年前巴本斯肯殺死溯源的副首領‘攬月’,由此得到‘歸一’的承諾,順利成為了第二區的掌權人。“
“他踏着攬月的屍骨取得的榮耀,我可沒打算讓他隻是一死了之。”
“參與那場混戰的人一個也别想逃過。”
巴本斯肯在觀測者找來前就已經是她名單上的頭号目标了。
永晝的執行官回身看向他,那雙漂亮眼眸微彎,“你會在我身邊見證的,對吧。”
答案混入了風聲裡。
青年與怪物無聲允諾着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