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的,這段光陰對于李白有着非常重大的意義,多年夙願達成,成功入朝為官,可然後呢?
他所得到的隻是閑職,他所能做的隻是陪皇上取樂,至于其他的為國為民,哪用的到你一個花瓶來考慮。
人所害怕的,不隻是沒有希望,而是得到希望之後又失去。
毫無疑問,李白現在就是如此。
夏探竹沉默不言,等着他把那段話說完,又沽起酒來。
醉生夢死。
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或許從前的她見的少了,活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裡,自打來了這個世間,就從未入戲過。
直到她自己走入戲中,成為這戲的一份子,看到了太多太多人的面具,才隐隐約約的察覺到面前人的真實想法。
夏探竹為自己酌了杯酒,酒水清澈而清冽,是難得的好酒,對着李白說:“要不要去山野踏青,我記得你是最喜歡山川風貌的。”
李白晃了晃酒杯,沒回答。
夏探竹繼續問:“為什麼一個酒壺可以擁有像人一樣的魂魄呢。”
李白選擇回答上一個問題:“我出不去這個房間。”
“他在這裡,我出不去。”
夏探竹輕輕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我的下一個問題呢?”
李白扶額,他不想回答。
夏探竹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嬌俏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放在李白眼中,卻有些莫名的惡意。
“你自己想,不要老來問我。”
唔,現成的答案擺在眼前,誰能忍住不作弊呢?
“我不明白一件事情。”夏探竹擡起眼簾,認真的問:“為什麼你不讓我去問你。”
這對你來說,會有什麼壞處?
“我是他的一份子,不是他。”
懂了,說的太多會被抹殺,到時候老酒壺就要變成死酒壺了。
誰都可以解開這個秘境,獨獨他自己不可以。
“你走吧,這裡用不上你了。”
李白輕啧一聲,但很快,他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從不屑變成了安然。
夏探竹明白了,這是換了人。
機會隻有一次,逝去不會重來。
她走上前,無視了李白因夏探竹的突然靠近而變得困惑的雙眼,雙手搭在他的肩膀處,眼神緊緊交接。
“你聽我說。”
夏探竹又進了些距離,用一種微弱但又不容否認的聲音:“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也是。”
下一刻,一切分崩離析。
春風翠柳,軟紅十丈,滿樓紅袖招,就這麼如泡沫般散了。
雖是大唐盛景,繁華街巷,可脆弱的經不住輕輕的一個觸碰,煙消雲散。
一千多年如夢一場,夢醒了。
夏探竹對面的人眼神渾濁,他張開唇,好像要說些什麼,可是微弱的開合幾次,什麼音節都沒有吐出來。
“可真實的世界不是假的。”
“那些求而不得,那些妻離子散,那些死後還要看到國家動蕩危亡,人民流離失所的痛苦。”
“也不是假的。”
渾濁的眼睛變得清明,卻又鮮明的染上了痛楚,像有人拿一把刀攪向他的心髒,窒息的絕望。
他醒了。
夏探竹晃晃他的肩膀,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眼睛含着淡淡的淚花,可嘴角卻牽起鮮明的笑意。
“你看看我。”
“你看着我。”
看着我健康紅潤的面龐,看着我幸福安穩的人生,從我的身上,看見屬于我們所有華夏人的太平盛世。
“你看見我們的太平盛世了嗎?”
還存在,一直都在。
如此真實。
李白眼中尖銳的痛苦減弱了少許,漸漸變得清明。
他開口說話,一如既往的清朗:“你是一千年後的後人嗎?”
夏探竹鞠了一躬,帶着孺慕:“我是,我叫夏探竹。”
“我從小就學習你的詩,我是讀着你的詩長大的。”
李白目光變得慈祥,他似乎已經沒有了中年還剩的銳氣,變得更加沉穩和平和。
“很好。”
夏探竹來回走了兩步,手腕不自覺的顫動,複又興高采烈。
“我很高興能見到你,我們所有人都很喜歡你的詩。”
“我們都可以平等的接受教育,每個人都可以有尊嚴的活着,不會因戰亂而流離失所,也不用擔心饑餓。”
她笑的更開懷,簡直像是個炫耀新玩具的小朋友:“我們每個人,都在自由的生活。”
李白像一個慈祥的長輩,帶着微笑鼓勵一般的說:“嗯。”
“你的名聲揚名海外,你的聲望不輸任何一名帝王,你為華夏的發展做出了無法估計的貢獻。”
李白還是那樣如同一位慈祥的長輩,輕聲說:“我知道了。”